拾九死的那一天,是三月二十五的清晨。
楚逐回到京城时,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他获知拾九死讯后,立刻上马返程,一路上不曾停歇一刻,一人一马疾行了一天一夜,才赶回京城。
此时天光将暮,因晚上有庙会的缘故,街上行人比白天还多。
在路过着衣楼前时,众人都不禁偷偷打量着这个骑着高头大马,风尘仆仆又憔悴至极的男人。
不知何故,着衣楼从昨天便暂停了生意,挂上了代表丧事的白绫。
而眼前这个憔悴至极的男人,此时正双眼猩红地盯着风中飘荡的白绫,却没有进去。
想必——里面死的便是对他非常重要的人。
楚逐看不到四周对自己的打量,他眼睛充血,死死地盯着着衣楼门前挂着的白绫上。
数条白绫缠绕着门匾,像是索命绳一样,霎时勒紧了他的心口。
他翻身下马,脚步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只觉天旋地转。
却不敢进去。
都是假的。
眼前的白绫是假的,拾九的死讯也是假的。
或者,是着衣楼死了旁人。
总之,死的是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拾九。
“拾九……”他喉咙嘶哑,眼前一片血色。
血色中,他回想起了第一次与拾九来着衣楼时的情景。
彼时,春光明媚,他心情甚好,不知是因为不久之前拾九刚刚顺利完成了一件令他满意的任务,还是仅仅因为……拾九走在他身边,两人像是携手同游一般。
他忽地想奖励她,问她要什么。
她答:“拾九想要一件衣裳。”
他现在还记得她当初的神色,尽管努力想要掩藏,却依旧带着些许姑娘家的娇羞,他甚至注意到她袖子下因为不自在而紧张绞弄的手指。
他将她的女儿家心思收入眼中,故作漫不经心:“进去挑。”
她却高兴极了,连背影都是雀跃的。
他凝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蓦地回想起昨晚掐握住的手感,不禁跟了进去,异常耐心地等待她挑选。
心里也悄然泛了痒,想看换上女装的拾九是何模样。
可是,墨萝嫣来了,她故意抢去了拾九挑好的衣服。
当时的他做了什么呢?
他默许了墨萝嫣对拾九的挑衅,他故意站在墨萝嫣那边,他深情款款地看着墨萝嫣说:“长公主高兴就好。”
余光中,他看到了拾九倏然黯淡的眼神。
他略过心头的揪痛,泛起诡异的痛快。
拾九对他的心意,他心里很清楚。
所以他常常故意糟践她的心,看她痛苦,又看她低眉顺眼地藏起痛苦。
一次又一次地,将心里所有的扭曲、发。泄、报复欲,全都一股脑地对准拾九。
直到她死的那一天。
又现在,她又死了。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怎么还敢死!
楚逐踉踉跄跄地奔进门去。
他不相信。
他不相信拾九会再次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