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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喂药(第2页)

阿福送走医馆里最后一位病人,便拿起笤帚开始清扫堂厅。裴出岫走到药柜前抓了几味药材,仔细包好递给阿福,连同药包一道的还有几两碎银。

阿福见了,脸色一变,抓紧笤帚连连后退,“裴姐姐,这我不能收,阿爹知道了定要骂我的。”

裴出岫神色淡淡,语气却很笃定,“你既唤我一声姐姐,给你的拿着便是。秋末时候你爹的哮症定会反复得厉害,买点好的给他补补身子。”

阿福闻言还是摇头,咬着嘴唇道,“裴姐姐已经帮了我们一家许多,若不是您恐怕我和阿爹早就冻死在街头了。”

裴出岫见她执拗,索性将东西一股脑塞进她怀里,“你若不肯收,往后我便再也不吃你家做的东西了。”

阿福知道她言出必行的性子,嗫嚅着不敢再推辞了,想了想又道,“那今夜我给姐姐做些饭菜再回去。”

“不必了,我一会儿关了医馆出去吃点便是。你阿爹身子不好,现下天色暗的早,你还是早些回去陪他。”

说罢,便接过她手里的笤帚,将人推出了门外。

阿福走后,裴出岫抬头看了眼天色,在医馆门前又怔立了一会儿。本想去酒肆打二两酒、要几道小菜,可念及后院躺了一个大活人,叹息一声还是转身往回走了去。

~

后院药屋。

裴出岫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床上的男人目光涣散着,维持着僵硬的姿势瑟缩在榻上。

倘若旁人不知情,恐怕要当这里不是医馆,而是她将面前这个男人胁迫了来。

将食盘摆上木桌,裴出岫对屋那头静默得没有半点声息的男人说道,“海棠公子,今日刘叔来替你换药,说你身上伤口已不再渗血。再悉心将养几日,便能自如地起身走动了。”

榻上的男人没有回应。

裴出岫掀开药盅的盖子,清淡微苦的药香在屋内弥漫开来。她取木勺在药粥表面轻轻搅动,散去些热气,而后盛了半碗药粥到瓷碗里,端到男人榻前。

“外伤易愈,然气血有损,需得慢慢进补。这药粥里我又添了当归、决明,利于化瘀明目。午后阿福来喂你汤水,你半点未进,现下多少进用些才能早日恢复气力。”

男人身子微动,略略偏过身,却是在枕上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裴大夫好意,海棠心领了,只是现下……实是没有胃口。”

他双眸无光、神色晦暗,不过才一日光景,竟是颓败得这样彻底。

多年行医,见惯了形形色色的病人,裴出岫岂能看不出眼下他意志消沉。然而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厄,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尽力而为。

“海棠公子,裴某受人所托照料你的伤势,你若在沐春堂内病势加重,恐怕裴某也难以对宋府小姐有所交代。”

明明她声音冷淡,说出的话语也并不柔和,可林知秋却从她直白的言行中觉察出一丝暖意,连他自己都觉得诧异。

好半晌后,他终于拥着被褥微微仰起身,裴出岫将瓷碗放在榻边,小心地避开他伤处隔着被褥搀他坐稳。

林知秋还不能适应眼前的黑暗,接过药粥后手端不太稳。今晨用粥时便不小心弄洒在被褥上,累及药馆里那中年男人还要替他擦拭。他心中存了怯意,手便颤得更厉害。

裴出岫见状接回他手中的瓷碗,掌心无意间碰触到他手背,他身子略僵了些。她低头熟稔地舀了一勺药粥,吹凉了喂到他唇边。

男人下意识地向后避开了些,苍白的面颊因为赧意而渐渐泛起红晕。裴出岫眼中倒是没有半点旖念,用一种大夫待病人的口吻说道,“不必觉得难为,从前阿福他爹病重时,我也是这般照料的。”

她是指喂药,还是……

想到昨夜裴大夫为他上药,林知秋浑身骤冷骤热,却是愈发无措了。裴出岫见他如此扭捏,叹息一声,正欲收回手。下一刻,男人用嘴衔住了勺子,一口吞下了药粥。

这药粥中有几味补药苦口,然而他却并不抱怨。裴出岫收回目光,重又舀了一勺,细细吹凉。

林知秋从前也是吃不得半点苦的娇养公子,可如今历经的难事多了,苦味入口也淡了几分。倒是喝下热粥让身子暖了起来,心下的阴霾也不自觉散去了些。

男人喝粥时,动作亦是十足秀气,即使药粥味苦,他也只是微微蹙眉、皱动秀挺的鼻子。

这样好的样貌倘若失了生气真是暴殄天物,可惜了左面脸颊上的肿胀还未消退,扎眼的红痕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药屋内二人一时无言,只余勺子与瓷碗相碰的声音。

小半碗粥很快见底,男人欲言又止地抿了抿唇,裴出岫很快领会过来,轻声应道,“罢了,少食些也无碍,夜里积食也不得好眠。”

男人如获赦令,眉目舒展,那彷如初生猫儿一般畏怯的神色看得裴出岫不由心中好笑。

从前不知,她竟有这样可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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