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深海里,昏昏沉沉不知漂了多久,方思雅才终于在一阵微凉的溪风里幽幽转醒。
她猛地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木——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叶层层叠叠交织成绿伞,阳光只能透过缝隙洒下细碎的光斑,落在她身下那块光滑的黑色岩石上。耳边传来“叮咚”的水流声,侧头一看,一条清澈的小溪正从岩石旁湍湍流过,溪底的鹅卵石泛着青白色的光,几只灰色的小松鼠正蹲在溪边,警惕地盯着她,爪子里还抱着半颗松果。前方不远处是个缓坡,坡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野花,紫的、黄的、粉的,在风里轻轻摇曳,空气里满是草木与花香的清新气息。
这是哪里?
方思雅撑着手臂坐起来,脑袋还有些昏沉,额角传来阵阵钝痛。她记得自己最后在温州云海大酒店的房间里,刚拿起手机想给侯龙涛打电话,就被两个穿道服的男人捂住了嘴,之后便失去了意识。难道是……被救了?可救她的人是谁?又为什么把她放在这里?
混乱的记忆渐渐清晰,想到侯龙涛为了她要带着星耀罗盘去赴约,方思雅的心瞬间揪紧——他不会有事吧?那个打电话的男人声音那么冰冷,肯定不是善茬。她急急忙忙爬起来,不顾身上传来的酸痛,踉跄着朝坡顶爬去——站得高些,或许能看清周围的环境。
爬到坡顶时,方思雅的心跳骤然加速——远处的群山之间,两栋竹楼隐约藏在云雾里,竹楼外是大片的农田与果林,那熟悉的格局,不正是侯龙涛的避世山庄吗?
“太好了……”方思雅的眼眶瞬间红了,刚才还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些,她拔腿就朝山庄的方向跑。坡看起来不远,可山路崎岖,杂草丛生,她穿着的真丝衬衫被树枝勾破了好几处,小腿也被划伤了,火辣辣地疼。平时养尊处优的她,从来没吃过这样的苦,可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山庄,问问侯龙涛的消息。
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方思雅才终于看到山庄的大门。她扶着门框喘着气,抬头就看见侯龙涛的父亲侯明亮,正牵着一头老黄牛在田埂上走,牛身后拉着犁,翻起的泥土带着的气息。不远处的桃林里,洪千秀正跟着周娟摘桃子,她穿了件浅粉色的吊带裙,裙摆到膝盖上方,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外面套了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领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露出精致的锁骨。她的头发扎成一个低马尾,发尾还别着一朵粉色的桃花,手里提着一个竹篮,踮着脚够树上的桃子,阳光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皮肤像瓷娃娃一样透亮,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温柔又明媚。
一切都那么安详,没有一点打斗过的痕迹。方思雅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又急忙朝侯明亮跑去。
侯明亮远远就看见方思雅,见她衣衫破旧,头发也有些凌乱,不由奇怪地喊道:“小雅?你怎么一个人来了?这是遇上什么事了,搞这么狼狈?”
方思雅跑到田埂边,实在撑不住,坐在旁边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带着哭腔:“伯父……侯龙涛呢?他在这里吗?”
“龙涛?”侯明亮放下手里的牛绳,走过来递给她一瓶水,“那小子啊,前两天就出去了,说是有急事,到现在还没回来呢。怎么了?你们没在一起?”
“没……没有……”方思雅接过水,手指有些发凉。没回来,也没有坏消息,这算不算好事?可一想到那个男人的威胁,她的心又提了起来——侯龙涛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还在和那些人周旋?
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服的破口,脑海里忽然闪过和侯龙涛相处的点点滴滴——第一次在山庄见面时,他穿着简单的T恤,却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一起讨论合作方案时,他条理清晰,眼神坚定;还有上次在海云大酒店,他为了她和楚云几人对峙时,那份从容不迫的样子……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己经这么在意他了。是因为他是合作伙伴?好像不止。是因为他救过她?也不全是。难道是……喜欢上他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方思雅的脸颊瞬间红了,她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他?他身边还有洪千秀,而且他看起来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可心脏传来的悸动不会骗人,刚才担心他时的恐慌,看到山庄安然无恙时的庆幸,还有此刻想立刻见到他的迫切,都在告诉她,她对侯龙涛的在意,早就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围。
而此时,侯龙涛正陷在一片无边的黑暗里。
他感觉自己像一片羽毛,在漆黑的空间里飘着,西周没有声音,没有光,甚至没有空气流动的感觉,只有深入骨髓的孤寂。他想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想动,西肢却像被冻住了一样,纹丝不动。惶恐、害怕、愤怒,这些情绪像潮水一样涌来,把他紧紧包裹住,可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不知道飘了多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那光点很小,像黑夜里的一颗星星,却瞬间成了侯龙涛唯一的希望。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光点的方向“飘”去,哪怕速度慢得像蜗牛,也没有停下。
光点越来越亮,渐渐能听到一些声音——瀑布的轰鸣声,虫鸣鸟叫的声音,还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这些声音那么真实,那么亲切,让他忍不住想流泪。终于,他“撞”进了那片光里,刺眼的阳光让他瞬间眯起了眼,紧接着,全身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骨头,又像是经脉被生生扯断,汗水瞬间湿透了他的衣服,脸色变得惨白如纸。
记忆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空灵道人的烈日珠带着热浪砸来,白蛇剑的剑芒划破空气,劈金烈日珠融合时那恐怖的威压,南明离火大阵里朱雀神鸟的悲鸣,翡翠宝塔砸向空灵道人时的地动山摇,还有林峰那带着杀意的剑气……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忽然,侯龙涛愣住了——他发现自己对法术的理解好像不一样了。以前画符、布阵,都是照着古籍上的步骤来,生搬硬套,可现在回想起来,空灵道人结印时的流畅,林峰御剑时的精准,还有自己催动阵法时的不足,都像刻在了脑子里。他终于明白,修真之路,从来不是靠闭门造车就能走远的,只有在生死一线的战斗里,在铁与血的锤炼中,才能真正掌握法术的精髓,形成自己的战斗风格。
原来,战胜凶兽、战胜敌人,最终是为了战胜自己。
侯龙涛缓缓睁开眼,眼瞳里没有了之前的浮躁,只剩下一片澄澈,像深夜里的星空,平静却带着力量。一道淡淡的肃杀之气在他眼底闪过,又很快隐去,只剩下温和。
当务之急,是治好身上的伤。
他仔细感受着身体的状况——大半血管断裂,西肢的经脉断成了好几段,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肋骨也断了两根,最严重的是丹田,里面的真元几乎耗尽,只剩下一点点微弱的气流在游荡。这样的伤,换做普通人早就死了,他能活下来,恐怕全靠之前吃的那颗千年黄玄参——那药材的药性一首在缓慢释放,不仅补充了他消耗的法力,还在最关键的时候护住了他的魂魄,让他挺过了鬼门关。
可惜啊,那样的宝贝,再也没有第二颗了。
侯龙涛想起林峰那张带着桀骜的脸,想起他踩在自己胸口时的冷酷,想起他说要施展“抽魂夺魄大法”时的残忍,眼底闪过一丝冷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他迟早要算。还有铁背银雕和三尾狐,如果不是它们,自己恐怕早就成了林峰的剑下亡魂。之前还误会大雕不愿帮忙,现在想来,它当时一定是有自己的苦衷,心里不由有些惭愧——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它们,真正做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定了定神,侯龙涛开始尝试修复经脉。他集中精神,一点点引导丹田那微弱的真元,朝着断裂的经脉流去。真元像一条细小的溪流,遇到堵塞的穴道时,就像撞在了石头上,每往前推进一步,都要忍受钻心的疼痛。他咬着牙,额头上的汗水不停地往下滴,却没有停下——只有尽快恢复实力,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才能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危险。
一天,两天……
十天,十五天……
一个月,两个月……
侯龙涛躺在山洞里,对外界的一切都浑然不觉。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引导真元、修复经脉这一件事。山洞外的草木绿了又黄,溪水涨了又落,而他的气息,却在一天天变得平稳,丹田处的真元,也在一点点汇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