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棠一怔,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只循着本能轻轻应声。他似乎叹了一口气,那微薄的气息如一片流云,倏而飞散。他旋即又极其柔和地蹭了蹭她的唇,这才松开她。
那灼热滚烫的气息消失,容棠才渐渐回过神来,忍不住问道:“陛下何出此言?”
萧凛却没说话,只是再度低声道:“相信朕。”
她敏锐地觉察出什么,心中没来由地一慌。可萧凛却并未再多说什么,而是把她身上的披风系紧,说道:“时候不早了,该回去歇息了。”
自那日过后,萧凛便愈发忙了起来,容棠常常只能在用晚膳时才得以见到他。眼看着很快便要到八月十五了,秋猎的队伍也终于要启程回宫了。
然而御驾刚一回宫,便传来了陛下染疾的消息。宫中奉御说陛下是因被时气所感,加之秋猎劳累疲乏才会病倒,并不严重,只需静养数日便好。
容棠侍疾时,见萧凛的症状不过就是寻常风寒,他面色虽苍白,但精神尚佳,按理说并无大碍。可福宁殿内的药味却迟迟无法散去,那苦涩的味道萦绕在她鼻间,挥之不去,也让她愈发心慌。
她只想寸步不离守着他,可萧凛却不许她日日滞留在福宁殿,温言让她回长乐宫歇着。
容棠无法,只能暂且回去。然而不过是睡了个午觉的功夫,她便又做起了那样诡谲而可怖的梦,以至于醒来以后浑身冷汗,一颗心剧烈跳动,几乎要跃出胸腔。
她再也不顾不上抗不抗旨的事情,匆忙洗漱了便往福宁殿去了。
穿过回廊,容棠很快来到了后殿。她正欲沿着院中的甬道一路走过去,却忽然发觉对面的廊庑上,两个内侍正引着一个身穿官服的人向外走去,口中不忘叮嘱:“大人当心脚下。”
明晃晃的日光之下,那青年的五官被映照得清晰而分明。
她霎时间呆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1】出自《春江花月夜》
第69章故人
“怀”容棠险些以为自己睡迷了,才会如此头晕眼花。
那人并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只低眉顺目随内侍离开,留给她一个背影。
恰在此时,程良全掀帘而出,看清容棠时面色顿时一变,随即上前笑问道:“贵妃娘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容棠回神,指着那边道:“方才走过去的是何人?”
程良全一愣,笑容不变,回道:“娘娘说的应当是宫中画院的画工吧?先前秋狝时,陛下特命他们随侍作画,今日恰好前来复命。”
作画?容棠一愣,却有些半信半疑。
虽然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便擦肩而过,可她看得真切,那人正是她自幼便相熟的旧友——虞怀平。
他怎会出现在宫中,还是以画工的身份?虞怀平确实极擅丹青,可他素来不慕荣华名利,一心只想四处行走,编纂药典,悬壶济世,又怎会进宫?
她伫立原地,久久不能平静。程良全见状,便小心道:“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容棠恍恍惚惚地进了殿,却见萧凛今日并未躺在床榻上,而是披了件外袍,正站在窗边欣赏着书案上的一幅画作。
“陛下,您当心着凉。”她快步走过去,在他身边站定,去握他的手。
萧凛笑了笑:“不碍事。”
他目光淡淡扫过眼前的画,不经意问道:“方才听你在外头耽搁了许久,怎么了?”
容棠顿了顿道:“臣妾方才看见有生人出入福宁殿,便问了程公公一句那是何人。他说那是陛下近日赏识的画工。”
萧凛颔首,示意她低头:“此画便是方才那画工奉上的,你瞧瞧如何?”
容棠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画,便凝神看去,发觉这画的是萧凛与众人一道骑马射猎的情景。山林茂盛,骏马疾驰,箭矢如雨,一笔一画都极其细致,把每个人的神态都描绘得极其生动。
她凝眸,看向画中那骑着高头大马的天子。他眉眼舒展,但面容略显严肃,并未带笑。他抬手弯弓搭箭,正对准不远处的野兽,蓄势待发。
这样的笔触和构图,容棠可以确信,正是出自虞怀平之手。那么,方才那人真的是他,他真的成了宫中画师?
可她心底却依旧疑窦丛生。虞怀平怎会甘愿放下未竟之事,投身宫廷做起画师?明明她入宫前,他还踌躇满志地随师父前往了边地,只为了寻访药材,编纂医书,为何数月不见,他便陡然换了志向?
难道,虞怀平在边地时遇到了什么事情,才会如此性情大变?
容棠想着,不由得皱起了眉。萧凛看着她,道:“怎么?对这幅画不满意?”
她连忙摇头,说道:“臣妾觉得这画作笔触细腻,很是传神。不知陛下从何处发现了这位画师?”
萧凛道:“前些日子,画院新进了一批画工,不少都是来自民间。朕便命他们自行考核,择出极其优异者随侍秋狝,为朕作画,朕也正好考校一下他们
的本事。待中秋家宴前,朕打算让画工为朕和你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