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御不敢多言,只躬身道:“臣遵旨。”
待他离开,萧凛才颇为不悦道:“不过是一味补药罢了,朕服用了这么多年,怎么如今尚药局又瞻前顾后起来?”
萧磐道:“陛下息怒,尚药局也是为了陛下的龙体着想,生怕陛下用错了药。不过恕臣多问一句,这七琼膏是否对陛下有益?是药三分毒,陛下若用此物进补,还是须多当心些才是。”
萧凛淡笑道:“王兄不必担心。朕年幼时,父皇便曾嘱咐尚药局用此物为朕补身。皇祖母和母后也曾用过此药,确实能强身健体,益气固本。且吴尚正多年来精研此药,他曾说过,此药药性宽厚温和,多数人都可以安心服用。朕从前用过此药后,确实觉得精神焕发了不少。”
萧磐眼底精光微闪,旋即温声笑道:“陛下明日听一听吴奉御的建议吧。若此药确实百利而无一害,那便可用,若是并不合陛下现下的身体,还是莫要偏信了。陛下平日忙于国事的同时,也得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萧凛颔首:“王兄的意思朕明白。”
说完了家常,萧磐这才想起来意,当下有条不紊地将京中诸事向萧凛一一回禀,末了又问道:“不知陛下打算何时回宫?”
萧凛瞥了眼外头的天色,意兴阑珊道:“待天转凉吧。”
萧磐见他与自己说话完全是强撑,便道:“既如此,臣不打扰陛下养病了,这就告退。”
“京中事务繁杂,有赖王兄了。”萧凛看着他,微微笑道。
萧磐惶恐道:“臣定当不辱使命,为陛下分忧。”
两人谈论了许久朝事,时不时说笑几句,其乐融融。萧凛又执意留他在凌波斋用了晚膳后,才允他离开。
人走后,萧凛面上慵懒而虚弱的神色顷刻间褪去,眸光冰冷,唇角的笑意也尽数淡去。他依旧是靠坐在床榻上,然而方才那强撑病体的神情却消失殆尽,整个人显得凌厉起来。
片刻后,陆豫走了进来,说道:“励阳王已经离开了。”
萧凛嗯了一声,抬手捏了捏眉心。
程良全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迟疑问道:“陛下,这药”
萧凛不语。程良全会意,便如先前一样,将整碗药都倒进了窗边的花盆里,那股药味顿时四散开来。
陆豫瞧着他的模样,暗叹一声,在床榻边坐下,问道:“方才他来之前,你为何急着让贵妃离开?若在贵妃面前再度表现得虚弱不堪,她定会以为你病势反复,从而忧心忡忡,伤心欲绝。如此情状落在萧磐眼中,他便会更加深信不疑,认定你是真的病了,且病得不轻。”
萧凛垂眸把玩着一个小小的瓷瓶,答非所问:“伍叔给的此物果真奇效,能够以假乱真。”
陆豫无奈,又问道:“那日药性发作时,你原本是不肯见贵妃的,对吗?若不是她执意不肯走,你也不会亲自出去劝她,以至于在她面前发作。幸好那晚程良全机警,想法子劝走了贵妃,否则她定要亲自服侍你用药,那可就露馅了。你究竟是想让她将错就错,认定你病了,还是其实想将一切都彻底瞒着她?”
萧凛的手心贴着那瓷瓶,将原本冰冷的瓶身熨得温热。渐渐的,那抹最初的冰凉融入了他的体温之中,倏而消散。他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好像还能感觉到有几缕柔软纤长的青丝划过,缠绕上他的所有心绪。
他没有急着回答陆豫,而是调转目光,看向了那张窗边的长榻。神思微凝,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抹蜷缩在榻上的身影,与他晨起睁眼时看到的那个人相重叠。
彼时,她安静地伏在他身边,依恋地抱着自己的手臂,仿佛那样便可以安然睡去。萧凛久久注视着她,面容平静,心底却仿若被狂风吹过,骤雨落下,心湖不宁,涟漪不息。
一切是从何时开始起了变化的呢?一向只会分心神在朝政大事上的萧凛认真地思索起来,却并未得出什么结果。
或许是从那年山寺中惊鸿一瞥开始,或许是从她入宫后的朝朝暮暮开始,或许是从看见她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关切而焦灼地望着自己开始萧凛眼前闪过容棠那情真意切的模样,坚冰般的心不由自主为她而融化。
因此,他彻底清醒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她抱到了床榻上,为她拢好纱帐,掖好被角。
萧凛微俯身,注视着少女安睡的面庞。他确实想将这番谋划瞒着她,不愿让她知晓太多。苏衡和陆豫或许以为他是常怀戒备之心,认为这等隐秘之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不否认,起初自己确实有这个念头。但后来,萧凛扪心自问,却发觉了内心深处的那个答案。
——他不愿看到她再为自己伤心流泪,忧心忡忡,以至于夜不能寐。
那双眼睛里该是永远盛满明媚鲜活的笑意,而不是水光涌动,血丝遍布。况且,这一切原本就是个谎言,他一想到她那般真心实意,日夜牵挂着自己的病体,可到头来自己却骗了她,便会觉得心底生疼,浮起连绵不断的歉疚。
陆豫所言,何尝不是这计策中的一环?他完全可以对她的情意稍加利用以达成目的,反正容棠不会知道真相,身为天子,即便欺骗妃嫔又如何,终归是无伤大雅的。
可萧凛却知道,他做不到。他无法怀揣着秘辛,若无其事、心安理得骗取她的真情和关切。
因为
看到她的眼泪,他会心疼——
作者有话说:[摸头][摸头]来啦,明天开始每晚九点更新,有事会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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