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的切入点很怪。楚霜没回答。冯路也不再说话,瞪着俩眼看楚霜。
片刻,福斯特打断二人尴尬的沉寂:“哦,好了将军,无论二位之前有什么误会,暂且不再提吧。我来为您介绍冯路教授,他身为机甲人技术的原发人之一,也接受了改造,现在他也是我们的自己人了。”说完,他转向冯路,向对方伸手。
二人手掌交握的瞬间,楚霜看到冯路右手戴着手套,没有要摘下来的意思。那手套下有东西突兀地支棱着,稍微分辨,就能确认是没有筋肉包裹的机械骨骼。
冯路接受福斯特的示好后,转向楚霜,“楚上将,其实从始至终咱们都不是对立的,后科技时代,各类人种应该和平共处,就像曾经不同肤色的人由征战到和平,这是人类文名伟大的进步。你说对吗?”
楚霜被冠冕堂皇激起无名火,想冲上去给冯路一个大耳光。
但厌恶影响判断,他深呼吸,脑海里魔性地冒出句台词“生活如此美好,我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碍着大将军的威仪,楚霜没夸张地吐纳,只是向冯路走过去。
他挂着武装带,一步三摇,冯路立刻紧张起来,向后错开两步。
“教授怕我?”楚霜微笑着歪头看人,“您游刃在多方势力之间,是为了人类进步?那怎么不身体力行,给自己消除不良情绪呢?比如……怕。”他站定在冯路两步开外。
冯路一时哑口无言,深谙菜市口吵架精髓,大着嗓门、只敢把脖子往前送:“……我,还不是时候。我要保有人类的逻辑来校准芯片运算,现在没到人机大同的时代,将军不会明白的。这些只有竞卓能理解……”
楚霜听见“竞卓”二字,有根神经抽痛,从心口窜到脑袋顶,他鼻子哼出音:“高竞卓那混账好歹还有人性,知道在乎家人,你呢?为了研究让多少人丧命?”他没再继续指责。
心执为念,一念成魔。走得太远的人,回只能看到无尽苦海,目力所及不见岸,心里也就没有岸了。
冯路却很不服:“将军看问题该更广一些,你我不过是宇宙中的蜉蝣,朝生暮死……”
楚霜懒得掰扯,打断对方:“教授的初衷我懂了,但我来不是跟阁下论道的,”他转而问福斯特,“吉甘特斯大人要我来有什么话要说?”
福斯特回答得优雅、没情绪:“他已经向康德王上提出条件了,此外,他还想跟卡纳斯女士提一个要求,不便发函只能请将军面谈。他想要艾登的命,给贝尔蒂丝偿命。”
“放屁,”楚霜将在外口不择言,环视一周,见休息室内能茶饮、开小会,但不像还有秘密隔间让大人物躲藏,“现在想起疼闺女,早干嘛去了?他人呢?”
福斯特还没说话,冯路先和开稀泥了:“先生,楚上将一路奔波,难免火气旺,还是先请他休息……”
这一刻,楚霜表情微妙,他单手摸着左手拇指套的红指环,于不经意间把它摘下、顺进战术包。
然后,他突然就出手了——手臂一展,薅向冯路的脖领子。
冯路大惊失色。
他到底是被改造过躯体,动作先于意识,抬臂格挡楚霜的手。
楚霜一抄是虚招,看对方被假动作吸引主意,蔑笑:“不过如此。”
他脚步一措,转到冯路背后,手从个刁钻的角度去卡冯路颈侧,瞬间得手了。
冯路不肯就范,还有应变。他扬手,手套“嚓”地被割碎,腕间翻出锯盘,直向楚霜手臂锯,他要用断手的危难让楚霜回防。
可楚霜就不松手,“滋啦——”一声刺耳长鸣,衣袖给划出个大口子,锯盘磨在机械外骨骼的合金支架上,僵持不下;与此同时,楚霜另一只手拔枪,顶住冯路的太阳穴:“收手!”
话音未落,他余光看到身边暗影一闪,抬脚就踹。
一脚正中来人胸口,这人是冯路身边戴礼帽的人,被楚霜踹得双脚离地飞出去,又被冲上来的机甲武士架住。
剧烈的震颤让他的大礼帽边沿扬起,真面目藏不住了,是林楷。
惊变突发,机甲军团和星航军士兵在毫秒内拔枪,相互戒备,双方身上落满准线标记的猩红亮点。
楚霜是刻意制造混乱,拨云初见日,现在又摆出无辜的表情,云淡风轻地问:“福斯特先生,我身为帝国将军,不过是想替女王查清冯教授的立场,咱们要鱼死网破吗?”
福斯特捋了一把头发,仿佛碰上了难题。这表情让他很有人味,而后他扬手示意己方士兵放下武器。
冯路的锯盘还在和楚霜的机械骨骼自相矛盾,火星子乱崩,崩得冯路直闭眼。他遂也闷不吭声停止攻击。
“教授在这是什么身份,人质?顾问?执行官?”楚霜问。
福斯特回答:“是顾问,将军。咱们共同的敌人是流浪黑洞,只有冯教授才能让它停下。不过在那之前,人类之间有些许渺小问题需要谈妥。”
楚霜把掐冯路脖子的手松开些,容对方猛喘两口气。
“哦,原来这儿一个能主事的都没有,还是请吉甘特斯大人来面谈吧,”然后,他压低声音对冯路说,“教授,你知道我的故事,或许更大的危机当前,我对帝国的忠诚没有那么坚定呢?”
闹这一出,福斯特赞同“一个能做主的都没有”理论,联系吉甘特斯,但星领主谨慎堪称“从心”,拉东在他机甲军团的控制下,他依旧没有立刻给楚霜答复,只说即便赶过来也要一天多航程,让楚霜休息等待。
这回不等也得等了,将军决定见缝插针地联系东子。
他想:小苏和海盗暗度陈仓倒是有先见之明,也不知那臭小孩在做什么……
思念飘回玛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