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涵哥哥,我们的婚礼在复活节岛上举办。你知道复活节岛吗?在智利。嗯,我想你也是知道的。那里阴晴不定,虽然经常会突然下暴雨,但天晴的时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拥有最美的日出和日落。我们运气真好,在岛上几天,每一天都是晴天。只有最后一天当我们离开前,一场暴雨突然而至,但好幸运,只是三十秒就停了。我们都被淋湿了,你在雨中吻我。走的时候,天上出现了两道彩虹——你见过双彩虹吗?”
·再次去墓园看望宁姝时,从白鸽扑棱翅膀的飞翔声中,叶开想起了第一次来这儿时的阳光,和那时候在高尔夫电瓶车上的昏昏欲睡。那时候陈又涵问他想去哪里结婚,他回答的是,要阳光最好的地方。
心仪的地方其实是南意或南法,科莫湖周围的villa哪一栋都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甚至已经开始委托婚庆机构去询问档期查询历史天气。
心意的转变就在一瞬间,是杜唐老师在日式小酒馆递过最新译作《拉美诗选》的那个奇妙时刻,翻开扉页,当仁不让的第一位诗人——当然就是聂鲁达。
“我记得那时候在天翼遇到你,你还在上高二,你喜欢那句「你是我每日的梦想」,”杜唐流露出回忆的神态,转瞬即逝,“这是我重新出版的精选集,也许你会喜欢。”
叶开接过,杜唐又转向陈又涵:“婚礼在准备了?”
陈又涵啜饮一口清酒:“嗯,意大利,还在选地方。”
杜唐讶异地挑眉:“我因为会在南美洲。”
“他要阳光最好的地方。”
杜唐不带情绪又理所当然地反问:“还有哪里的阳光比南美更充沛?”
叶开翻着书,闲聊般地问:“为什么是南美——”话音戛然而止,在聂鲁达的篇章,「你是我土地上,最后一朵玫瑰」单独印在开篇。
杜唐微微一笑,“上个世纪六十年代,聂鲁达和他的玛蒂尔德在复活节岛上旅行了十天,下一个十年,他用这笔充沛的爱情和复活节岛的阳光写出了二十五首诗。智利是荡漾着诗意的,不仅仅是阳光,就像那一年诺贝尔给他的颁奖词写的那样,他复苏了一个大陆的命运和梦想。”
叶开定定地注视着他,握着书脊的手涌起一阵接一阵的酥麻。
他后来给杜唐写了一封感谢信:「杜唐老师:自从上次在居酒屋里听你提起了聂鲁达,我的心情就难以平静。在日复一日的梦境里,我反复背诵智利的太阳、雨水和森林,想起他的「我要的天长地久,大地上的幸福」。你的话和译作不仅带我去到了热烈的南美洲,也把梦里的我冲上了聂鲁达漫步过的海滩。又涵哥哥取消了意大利的预定,他调侃说违约金应当由你支付。无论如何,请一定要给我们这个机会,让我们可以在复活节岛上当面感谢你。」一封烫金丝绒请柬上,印着叶开和陈又涵的名字。
·复活节岛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孤岛。从这里出发,要往东走3500公里才能到达智利,要往西航行7500公里才能到达澳大利亚,往北5000公里才是美国南部,往南跋涉4500公里,便到了更为隐秘的南极大陆,而离之最近的有人居住的岛屿,也足在3000公里以外。也就是说,在3000公里的范围内,复活节岛与世隔绝,被完全的孤寂包裹。
要抵达复活节岛,只能从圣地亚哥乘坐智利航空飞行五个半小时,或者是从4000公里外的大溪地岛出发。更糟糕的是,这个面积只有167平方公里的孤岛上,只有一家五星级度假村,而虽然名义上是五星,也仅仅真的只是名义上的五星而已。
为了解决宾客的出行和住宿问题,陈又涵直接包了一艘邮轮。
顾岫做完成本核算,整个人都被震惊到麻木。是的,他知道每年夏季都会有邮轮从大溪地出发做法属群岛环游,也知道这些客人当然要住豪华五星,也他妈的知道一趟趟包机是很费时费劲……但他没想到陈又涵直接包了邮轮。
成本直接飙到了八位数。
“不是,这艘船有一千间客房。”顾岫欲言又止。
“我知道。”
“但你只有不超过两百位客人。”
陈又涵抬腕看表步履匆匆:“谢谢提醒——项目方到了吗?”
“马上——邮轮公司今天给我回了邮件,你如果确定的话——”“确定。”
顾岫无语凝咽,三观在泥石流中被久久冲刷,直到会议开始都还没缓过神。
叶开听完计划也觉得荒谬。复活节岛的确是他的心动之选,但他的设想只是包机,客人可以飞洛杉矶或亚特兰大,由之中转到圣地亚哥,随后再搭乘专机前往岛上。至于住宿,两百位客人,岛上的那家五星度假村完全可以容纳,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奢华酒店,但其实并不差。
费用由陈又涵个人出资,他眼都没眨,晚上睡觉前叶开揪着他的衣襟躺进他怀里,小声说:“好浪费。”
“不会。”圈里多得是结个婚放烟花就放几百万的,他后面添个零包艘邮轮,还给消灭雾霾事业做贡献了。陈又涵让他枕着自己的胳膊,静了静,说出真心话:“宝宝,这一生我们只有这一次婚礼。”
叶开仰起脸,落地窗外宁市的霓虹华彩倒映在他眼底,让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也显得剔透明亮。
陈又涵垂首,亲了亲他的唇角:“不要留下遗憾,这一辈子你都不用做选择题。”
·专机划破南太平洋上空的云层。
从天空上俯瞰,复活节岛像一个三角形,空乘为他们拉上舷窗,介绍道:“复活节岛由三个海底火山喷发后形成,如果在岛上有时间,还可以去看到位于三个角上的三座火山口。”她甚至开玩笑说:“三角形是几何里最稳固的形状,说明复活节岛永不覆灭。”
聂鲁达是智利人尽皆知的浪漫大师,空乘用自豪的口吻说:“岛上有唯一一片白沙滩,那里的棕榈树是智利海军专门运送过去的,大诗人聂鲁达就曾在那里留下足迹。”
她注意到两人始终亲密的姿态,微微一笑后留下香槟和玫瑰:“祝两位先生蜜月愉快。”
说起蜜月,脑海中便回想起斐济的海和月光,大床上撒着花瓣,英国管家和德国船长绅士优雅的祝福。他唇角上翘:“又涵哥哥,我们的蜜月早就被透支掉了。”
陈又涵大约和他在这一秒想的是同一件事,才会立刻反应过来,用带着宠溺的戏谑问:“点到为止,好聚好散?”
叶开“嗯”一声,理所当然地说:“跟两辈子三辈子十辈子比起来的点到为止,等我们一起死了,当然也就是好聚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