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再出来时,已经是年后了。
她原本出来时还一肚子火气,打算宁可自伤一千也一定要狠狠教训端凌曜一下,但没想到刚出门,就见到她本该在国外度假的父母亲自来接她。
“爸,妈?”
贺蔚愣在原地,就见马路对面的贺父贺母一见到她立刻颤巍巍迎了过来,贺蔚顿时心头一暖,忙不迭向他们挥手:“别过来!我来找你们!”
但老人家年纪大了,听力下降没听清楚,又互相搀扶着往人行道上走,贺蔚看得心急,一个劲冲他们挥手,让他们不要过来,眼看着红灯只剩几秒,四岔路口上又没车,她索性大步冲上斑马线:
“爸妈别过来,我来找你们——”
就在这时,一辆漆黑的轿车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岔口处快速向她冲来,这千钧一发之际,贺蔚的脚步瞬间焊死了,她根本做不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轿车不断靠近,接着砰——
空旷的四岔路口上,溅出一大摊血。
贺蔚再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剧痛,像是骨头都碎了一般,她用力眨了眨眼,望着天花板等待视线逐渐清晰,刚想扭头,却发现自己一动不能动了。
“母亲醒了?”
一道熟悉的嗓音骤然响起,贺蔚迅速循声望去,果然看到倚在门框边正打着电话的端凌曜,立刻愤怒地瞪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又做了什么!”
端凌曜看着她的眼神里带着无奈,语气温和:“舅舅,您听到了吧,母亲已经醒过来了,您让外公外婆不用担心,好好休息。”
“你又做了什么!端凌曜!你这个畜生!”贺蔚不停地大喊,她拼命地挪动身体,但却在看到自己架高的半条腿时瞬间哑了声。
“警察调过监控了,对方是正常驾驶,母亲闯了红灯,所以最后是母亲主要责任……没事,手术很顺利,只是…”
端凌曜走到她身边,十分善解人意地升高她的床头,方便她看到自己空荡荡下半身。
在贺蔚的尖叫声中,他摇了摇头,似乎也为此感到悲痛一般:“母亲的右腿和左小腿截肢了。”
医生护士闻声冲进病房按住贺蔚的身体,端凌曜不想打扰他们,便退出门外,医院幽暗的长廊上,声控灯跟随他的脚步声逐一亮起,他来到电梯门前,插兜打量着应急通道标牌边的监控,温和的假面终于撕开,语气讥诮:
“明天会有人去和你签合同,放心吧,属于你的股份一分不会少,替我转告两位老人家,辛苦了。”
电话那头原本低沉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带着哭腔的道谢声此起彼伏,端凌曜兴致缺缺地挂了电话,正好这时电梯到了,他正要进去,却正好碰到了他要去找的人。
沈全奎。
沈全奎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下意识后退。
端凌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沈伯父,好久不见。”
自沈穆要跳楼那天之后又过了很久,久到天气回暖,庭院里寒气消散,城市里逐渐裹上脆嫩的新绿,第一朵早樱在某一天的黄昏十分绽开了第一抹粉俏,整座城很快笼罩起柔软的粉云。
期间警察来过不少次,起初是对他站在围栏边的危险举动做出批评和安抚,后来不知道哪一天突然变成了对沈家涉及人体实验案件的相关调查,但由于太突然了,沈穆还有点懵。
他抓着端凌曜的手,低下头,抿了抿唇。
警察以为他畏惧沈家的报复,郑重道:“请你相信我们警察,一定会将伤害你的人绳之以法。”
沈穆眸光微闪。
但他身体还没恢复,想起某些事容易情绪激动,出现信息素失控和哭得喘不上气的情况,每当这时候端凌曜都会从身后抱住他,或是请警察改日再来。
等警察走了,端凌曜又回到病房,平岚正坐在床边替沈穆擦泪。
端凌曜走上前,沈穆又张开手臂,那是要抱的意思。
不过关于沈穆要跳楼这件事,他本人后来解释过无数次,声称自己真的不是想去跳楼,只是单纯想透透气,不必这么紧张地要每天都陪着他。
可惜效果甚微,平岚还是坚定地寸步不离,每天都等到端凌曜回来才能放心离开病房。
这让沈穆有点愧疚。
“我现在…真的挺好的,不用这么担心我,我也能自己走路了。”
沈穆坐在理发店的镜子前,透过镜子望着正站在一旁咔咔拍照的端凌曜,不由得笑了:“还没剪好呢,拍什么呀?”
“最后纪念一下。”端凌曜收起手机,走到他身边坐下,他其实很喜欢沈穆的长发,“穆穆想剪到什么长度?”
“是啊,您想剪到什么长度?”理发师在沈穆头上比划了一下,“不过我说句实话,您真的很适合长发,帮您稍微修理一个层次怎么样?”
沈穆看着自己的头发,原本及腰的长发被他那晚剪得参差不齐,堪堪只到肩膀的长度,这几年一直是长发的状态,他都有点记不得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了。
端凌曜见他在犹豫,以为他是被理发师的话劝住了,于是蹲下|身握住他的手,鼓励道:“没事的穆穆,喜欢什么样子都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