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府的装潢比尹叙白想象中要收敛很多。整个410塔区都修得像典籍里的皇宫,相比之下,陆承勋院子里的每一间房都显得很朴素。
冷冷清清的,灯光亮起,没有半点居家生活的感觉,没人气儿。
陆承勋带着尹叙白进了正房,自己先在会客区的原木沙发上坐下:“衣帽间在右边。”
衣帽间!尹叙白又开始没出息,尽量自然,还是差点儿踢着正步走进去放他的衣物。
一半常服,一半正装,整整齐齐,深色居多。意料之中。
没忍住,伸手摸了摸。
意料之外的是……明明陆承勋看起来很习惯使用智能家居,等他出来,堂屋的正门已紧闭,落地的窗帘关严实,新风循环也打开,屋里各项功能的机器人遍地跑,热水也开好了。
于是竟然获得了一次出入衣帽间的机会的尹叙白想着,那……舅舅应该是比较重视军装吧所以才要人亲手放。
不许多想不许多想不许多想。
沙发很长,但是他这个屁股就好像长了脑子……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反正他一屁股坐在陆承勋旁边了。
陆承勋脱掉了军装外套,背好的额发度过了一整天也散落下来些,为他增添了几分平日里看不到的亲和。
他放了一杯茶在尹叙白面前,在小孩儿开始为一杯最寻常不过的茶一惊一乍地摆礼数前,一手按在了他的大腿面上。
尹叙白果真被定住了,浑身僵硬,不敢出声。
陆承勋制住了人手也没拿开,偌大的家主府内空无一人,万籁俱寂时,一盏昏灯下,只有他们两道呼吸。
陆承勋应该是要和他说话了,转过身,在这样的距离下自然而然地,他们的膝盖撞在了一起。
尹叙白感受到自己脖子上的脉搏跳起来好像要冲破皮肤,连空气在流动的触感都分外鲜明。
他承受不起这种暧昧,陆承勋已婚是一道天堑,他被按住的腿肌肉都快痉挛,提起了精神力,不敢让思想滑坡。
陆承勋又转了上半身,离他太近了,腿与腿之间的距离无限渐进。做不出顺势往他腿上坐的这种行为……嗯,做不出。
他喉结上下滚动,确认自己的声线听起来正常,在即将开始的交谈中不能让大首长主动开口:“舅舅叫我来,是有什么任务要交代给我吗?”
“嗯。你刚才在和陆泓执说话,他告诉你什么了吗。”陆承勋的声音很低,他们这么近,他的确不需要高声讲话,甚至他都可以不用开口。
尹叙白点点头,又摇摇头,额头几乎要撞上他的肩头,嗅到了很淡的冷松香。
106的辖区内少见松树,恒温,四季常青。而陆承勋身上有着北方的凛冽,一种清寒正在绵密地渗透入他刚刚建立起的精神防线。
“上校只提到了问我知不知道我四叔那边是什么情况,我的确不知。舅舅,这次的任务失败,跟106也有关系吗?”
陆承勋给了他长辈式的关怀——拍了拍他的腿面以示安抚。
“不算。都是第一次合作,还得磨合。”
尹叙白到底也是世家长大,虽不往这边动心思,但不代表他不明白这些关窍,有些事掐头去尾也能知道个大概其,略微有些着急地抬眼:“舅舅别误会,我四叔做事喜欢明着来,很少放冷枪,若是合作……他……不会,背刺。”
后面的话在唇边变成了嗫喏,他又一次地跌进了陆承勋眼中的夜色里。
“你还年轻。”陆承勋收回了目光,也收回了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很多事,你四叔想你还担不起。”
尹叙白最受不了这种话,尹朔珩有时候对他说这种话他们就吵起来。
可说话的人是陆承勋,他又急眼不起来,讷讷地点头:“舅舅的意思我明白,无论是家中的辈分还是军衔的高低我问都不合适。”
陆承勋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是问:“你抽烟吗。”
尹叙白被噎住,他很想追问,同时嘴上赶紧回答:“我不会,但舅舅您随意,不用在意我。”
陆承勋却没再开口,修长的二指在桌边的触控板上滑动,一个半人高的机器人咕噜咕噜过来,打开后,递上托盘。
——握草他抽雪茄。
尹叙白完全管不住眼睛,陆承勋白衬衫的袖口不知什么时候挽了上去,冷白色的皮肤在昏灯下,在黑色军装裤子和长靴的映衬下,本就让人移不开眼。
他看着陆承勋二指穿过雪茄剪的柄,指骨轻巧地用力,剪出V口,放回托盘里。又点燃了雪松木片,明火在瞬间照亮了他的脸,为这张冷漠的脸上增添了转瞬即逝的暖光。
烟雾散开消失在空气里,连同那片刻的温度,陆承勋只在他的生活里虚无地存在片刻那般,只剩下暗红色的燃点。
陆承勋垂下眼,剪过的雪茄在他手中慢条斯理地转了一圈,他的手稳定,一点烟都没飘。几十秒落在尹叙白眼里像过去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