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主任眉峰紧锁,压低嗓音道:“你当王书记真信了?他方才在门口拉着我,黑着脸吩咐道:‘务必加强监督,多派人手去鳗场盯梢!’”
“真是吃饱了撑的,非要把人逼得鸡飞狗跳才痛快!”小谢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愤愤道:“咱们企业办自己那一摊子事儿都忙得脚不沾地,还要往人家鳗场塞人?那鳗场是人小陈他们的,又不是咱们的产业,凭什么让人家容咱们的人去指手画脚?若是换作我,早把你们轰出去了!连企业的基本权益都护不住,谁还敢来投资?”
纪主任被小谢连珠炮似的质问噎得一愣,喃喃道:“可那工人跑过来说他们要搬场,这总不是空穴来风……”
“依我看,十有八九是那工人拿不到工钱,故意使坏挑拨离间罢了!”小谢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仿佛冰雪消融。
纪主任闻言,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漾起笑意,忽地一把将小谢揽进怀里,朝办公室内室走去。
亦嘉听完小黄的汇报,脸色骤然一沉,立刻唤来光头,声音冷得像淬过冰:“今日是哪个工人要辞工?”
光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挠挠头答道:“贵州来的那个,怎么了?”
“他跑去企业办告密,说咱们要搬迁!”小黄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
光头闻言,额角青筋暴起,眼中迸出凶光,恶狠狠道:“这狗日的,找死!”说罢,霍地起身,抬腿就要往外冲。
“站住!”亦嘉厉声喝止,声音如铁钉钉入木板,“如今正是紧要关头,万不可再生事端!去把工钱结清给他,立刻打发他滚蛋,记住,决不能再让他靠近仓库半步!”
小黄亦面色凝重,跟着叮嘱道:“如今咱们得如履薄冰,慎之又慎!王书记得了这个由头,定会往鳗场塞更多人盯梢,咱们千万不能再出一丝纰漏!”
暮色四合,企业办的下班铃声刚歇,王书记的电话便如催命符般打了进来。纪主任挺直腰板,按下接听键,声音里透着恭敬:“王书记,您找我?”
“在哪里?”王书记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准备回家,王书记有何指示?”纪主任脊背绷得笔直,仿佛站在悬崖边,大气也不敢出。
“我总觉得这几个家伙不是省油的灯!”电话那头,王书记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越想越蹊跷,若是小陈他们来镇政府或企业办闹腾,倒还说得过去。可最近他们跟闷葫芦似的,屁都不放一个,这反常得紧!你务必多派人手去鳗场盯紧了,要是捅出篓子,唯你是问!”
纪主任听着这话,脊背一阵发凉,仿佛有无数细针扎进皮肤。心里暗自腹诽:这鳗场的事不都是你王书记一手遮天搞出来的?我不过是被你硬拉上贼船的,如今倒把屎盆子全扣我头上,我哪儿扛得住这风险?可面对王书记的雷霆之威,他只得强压下满腹牢骚,唯唯诺诺地应承下来。
回到家中,女儿女婿正围坐一起说笑,见纪主任沉着脸进门,气氛顿时一滞。女儿小心翼翼凑过来问:“爸,是不是单位遇到什么难缠的事了?”纪主任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摆摆手道:“没什么,别瞎琢磨。今儿周末,一家人聚聚,高高兴兴吃顿饭才是正经。”他环视一圈,不见外孙女身影,关切道:“囡囡呢?怎么没见她?”
“她爷爷带她去逛商场了。”女婿笑着回应。话匣子刚打开,女婿突然话锋一转:“爸,听说你们企业办管着个鳗场?前阵子因为卖鳗鱼差点闹出人命,这事跟你有关联吗?”女婿在县公安局任职,对这类风波向来敏锐。
纪主任心头一紧,原本想敷衍过去,见女婿这般追问,只得叹了口气,斟酌着说道:“你听到什么风声了?外界可都在传我们企业办强抢鳗场款项,这纯属无稽之谈!”
女婿眉头紧锁,目光如炬:“怎么可能没影儿?五都派出所出动了那么多警力,这事儿早传得沸沸扬扬。爸,咱家又不缺这点钱,可千万别干那违法乱纪的糊涂事啊!”
“唉——”纪主任长叹一声,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们哪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这都是王书记一手操办的!那天夜里因为鳗鱼款的事,小陈他们带着人堵在办公室门口,王书记自己挨了打都不敢声张,更别提报警了。”女婿闻言惊得瞪大了眼睛:“真动上手了?难怪五都派出所的兄弟说你们这摊子事儿棘手……爸,这到底是为啥呀?现在法律管得这么严,千万碰不得红线啊!”
纪主任缓缓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还不都是基金会那烂摊子闹的!这鳗场原本是王书记从福建招商引资弄来的,说是政绩工程,实则……”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是他自己贪图享乐埋下的雷。去年他去福建考察,认识了个开酒楼的老板。那老板殷勤得很,好吃好喝供着,还带着他去温泉山庄玩了整整两天。回来就跟中了邪似的,拍着胸脯答应给人家提供一百万流动资金,还特批了不少优惠政策。结果呢?基金会资金链一断,那老板的贷款窟窿填不上,王书记自己反倒被套牢了……”
这位福建老板却是个短视之徒,只想捞一把就跑,哪有长远规划?眼看坑不到钱,便找个替罪羊当挡箭牌。这替死鬼便是如今的小陈。可这小陈绝非善茬,竟不肯束手就擒,不仅投了钱,还四处张罗饲料,一门心思要把鳗场做起来。这明眼人都能瞧得分明,我们看在眼里,也急在心上。”纪主任蹙眉叹息,眉宇间堆满愁绪。
“既然这样,我就不懂了。”女婿在椅子上缓缓坐下,眉峰微蹙,“老板若没了自主权,谁还敢投钱?谁还愿意把企业做大?”
“我劝过王书记,不如稳扎稳打,支持小陈把鳗场经营起来。等他赚了钱,我们基金会的窟窿不就能慢慢填上了?可王书记固执己见,一门心思只想快点把基金会的钱抠回来。”
“如此做法,岂非要把人吓跑?”女婿目光如炬,直指要害。
“正是这般风险!”纪主任眉间忧色更浓,“方才王书记还打电话来,硬要派更多人去鳗场盯梢,你说这叫什么事?”
“去他们鳗场值班?凭什么?”女婿惊愕起身,声音陡然拔高,“有安保合同?还是托管协议?总要有凭有据吧?”
纪主任颓然摇头,脖颈间绷紧的筋肉微微颤动。
“既无凭据,就别蹚这浑水!”女儿也忍不住开口相劝,“这是违法的,真闹出乱子,责任全得您扛!”
“如今责任早已硬扣在我头上了。”纪主任苦笑一声,无奈如潮水般漫上心头,“王书记方才就把话撂那儿了,我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妻子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碗碟碰撞的声响清脆而急促,“来来,洗手吃饭!那些烂摊子,别去嚼了!”她瞥见丈夫怔忡的模样,又絮叨起来:“企业办早成破落户了,各地撤并的撤并,指不定哪天就散了。还摆什么官架子?上次鳗场的小吴躲咱家避祸,我提心吊胆两天没睡好!”见纪主任沉默不语,又道:“你看人家小陈老板,上次请咱们吃饭,多有礼貌,水平比小吴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