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盐呗。”
“放盐?!”蓓珊妮举着菜刀,风风火火从厨房冲出来,“只是放盐煮熟的话八岁小孩都能干吧!你竟然让未来的莱锡名厨做如此粗劣的菜品!”
“哎哎哎,这不显得您厨艺高明嘛!”阿斯塔立刻夸张地展开双臂,用抑扬顿挫、极富情感的语气高声宣扬,“仅用寥寥数种食材便能做出美味佳肴,您的技艺已臻至化境,莱锡无人能比,我等必将感恩戴德、心怀敬畏地享用出自您手的佳肴!”
蓓珊妮努力压着嘴角,然而发亮的眼睛和泛红的脸颊明示她已经被夸得飘飘然了。
“哼,这还差不多。”她一撩头发,转身回到厨房,不一会儿里面就传出来了哼歌声。
“你们关系很好呢。”狄娜笑着说,手底下一刻不停。羊毛线在两根织针之间穿梭,一挑一推,就紧紧叠在一起,对不擅长针线活的阿斯塔来说就像魔法。
“其实也才认识半年多。”阿斯塔简单应了一声,注意力便跑到手套上了。狄娜的手纤细小巧,这手套对她而言大了些,瞧着像男人戴的。
难不成狄娜跟哪个男人看对眼了?哎呀,这可是件大喜事呢!狄娜有了依靠,她能睡个好觉,那男人又讨到年轻漂亮心灵手巧的老婆,三赢啊三赢!
“哎,这是给谁的呀?”阿斯塔促狭地推推狄娜的胳膊。狄娜嗔怪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却弯成了月牙,“你猜嘛。”
“我怎么猜的到?说不定我还不认识呢!”
“哪里的话,你肯定认识,熟的不得了!”
阿斯塔一头雾水。她认识的男人不少,但大多混迹街头,实在没几个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
“好啦,不逗你了。”狄娜见她想不出来,干脆揭晓了谜底,“这是给你的。”
这下阿斯塔更迷惑了。“我?”
“嗯。我听蓓珊妮说你冬天经常进山,就觉得该有双手套。不然到时候冷风一吹,弓弦一勒,肯定要疼的。”狄娜莞尔一笑,织针再次穿梭起来。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阿斯塔笑嘻嘻地举起手,跟手套比了比。
“哟,我忙着做饭,你们俩在这卿卿我我?”蓓珊妮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朝阿斯塔挥舞厨刀,“快来帮我烧火!没点眼力见的!”
阿斯塔耸耸肩,进了厨房,给炉灶添火。蓓珊妮继续哼歌,一时间屋里只剩下歌声和燃烧的哔啵声。蓓珊妮把切块的番茄倒进炖锅,又细细地剔起鱼来。阿斯塔静静看着她从鱼尾切入,刀刃平滑地穿过鱼身,就片下一半白花花的鱼肉。
阿斯塔的十指开始不自觉地屈伸。鹿的身体仍然温热,她用这双手握紧猎刀,剖开腹部,清理内脏,将刀刃切入皮毛与脂肪之间,从颈部开始,一点点向下,再往膝处一环,刀刃游走,循环往复,直到一张热乎乎的鹿皮脱离肉身。这个过程对她而言是神圣的,比仪式更精妙,比手术更梦幻,剥去生物在此世的外壳,让初生的灵魂游入天穹,把一个生命纳入另一个生命。
如果可以,她只想永远待在森林里。如果尤安和爱什莉愿意,他们可以住在一起。她想挣脱莱锡,正如雄鹿脱去皮毛,鱼肉剥离鱼骨。
突然,狄娜的尖叫把阿斯塔拖回了现实。她愣了一下,蓓珊妮已经一手握刀、一手捏了半个刚切开的洋葱冲出厨房。
门不知何时打开了,狄娜死死抓住门框,但半个身体已经被拖了出去。外面是一个穿长风衣的男人,死死拽着狄娜的胳膊。
“放开她!”没等阿斯塔拔木仓,半个洋葱就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正中男人的眼睛。男人骂了一声,一时间松了手,阿斯塔趁机把狄娜拉回来,可她刚要关门,男人就硬挤进来,袖中闪过一抹寒光。
“别动!”阿斯塔掣出左轮,男人勉强隔着眼泪辨认出木仓的形状,气焰顿时弱了三分。
“那女人欠了钱……”
“我没有!”狄娜声线颤抖,“我根本不认识你!”
“她说没有就没有!”蓓珊妮晃了晃厨刀,那上面还沾着番茄汁和洋葱屑……或许用来捅人有什么附加效果。
“没错!”阿斯塔立刻附和,“你空口无凭,滚出去!”
男人瞪着两人,以及她们手里的武器,敢怒不敢言,骂骂咧咧地抹着眼睛,转身离开。他跨出门框的那一刻,阿斯塔摔上了门。
“谢谢……谢谢你们……”狄娜抱住阿斯塔,泣不成声。婴儿被母亲的情绪影响,也开始哭了起来,阿斯塔一时间找不到插话的时机。
不过让狄娜继续留在这里不是长久之计。阿斯塔拍抚着狄娜的后背,嘴上安慰,心里已经开始计划她之后的去处。今天的人很可能是她的前老板派来的,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再来。就算不来,今天的事万一传到其他人耳朵里,难免有人害怕被牵连而驱赶狄娜——早已有人对狄娜不满,现在恐惧足够作为点燃炸药的引线。
……不过今天,还是先别想这些了。阿斯塔感受着怀里颤抖的躯体,狄娜的肩胛骨硌着她的掌心。
这时,蓓珊妮忽然打开了门,左顾右盼,迅速从外面捡了个什么东西,又缩回来关上了门。
“干嘛?”迎上两人疑惑的目光,蓓珊妮晃了晃手里的半个洋葱,“洗洗还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