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手机屏幕碎裂的纹路下,那条来自桑岳的未读短信提示,像一个幽绿的鬼火,在桑雨眠的指尖下明明灭灭。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仿佛逆流。
点开吗?
桑雨眠的指尖往下压了压,屏幕的碎纹硌得指腹生疼。
里面会是什么?
她猛地吸气,指腹用力按在电源键上,幽绿的光瞬间消失,寝室又落回彻底的黑暗里。手机被她塞进枕头最底下,隔着一层薄棉,她还是能感觉到那点残留的凉意。
她蜷起身子,把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把“桑岳”这个名字代表的冰冷、风暴,还有那些翻涌的不堪,都隔绝在枕头之外。
这一夜,睡眠像掺了沙的水,浑浊又沉重。噩梦缠得她喘不过气,梦里桑岳狰狞的脸,眉头拧成疙瘩,唾沫星子喷在她脸上,骂她“白眼狼”。
桑雨眠在梦里挣扎,喉咙里像堵着棉花,只能发出细碎的喘息。直到清晨的天光透过床帘缝隙钻进来,带着点浅金色的暖,落在她的眼皮上,她才猛地睁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额头上全是冷汗,把刘海都浸湿了。
头痛得像要炸开,太阳穴突突地跳,每动一下,浑身的骨头都像被重型卡车碾过,又酸又疼。
她盯着床板上的木纹,一动不动,耳边是寝室里其他三人平稳的呼吸声。
第一次,她对“起床”这件事感到如此抗拒。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是桑岳没完没了的电话?还是李文舟假惺惺的“关心”?又或者,是别人看她时异样的眼神?她甚至想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像只鸵鸟一样,躲到天荒地老。
“唔……几点了……”对面床铺的林栀忽然发出含糊的嘟囔,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她在被子里摸了半天,终于摸到手机,按亮屏幕时,一道白光透过床帘缝隙漏出来。
“啊!八点半了!”林栀的声音一下子拔高,带着点慌乱,紧接着就是被子掀开的“哗啦”声。
寝室里渐渐有了动静。何璐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她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水流声很快传了出来。
赵晓薇伸了个懒腰,胳膊举过头顶,骨头发出“咔咔”的轻响,她打了个哈欠,声音绵长,然后慢悠悠地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林栀拉开床帘,顶着一头乱毛,头顶有一撮呆毛翘得老高,像个小犄角,睡眼惺忪地看向桑雨眠的方向。
她眯了眯眼睛,似乎没看清,又凑近了些,这才发现桑雨眠早就醒了,顿时愣了一下:“眠眠?你醒啦?眼睛怎么还是肿的?”
她踩着拖鞋“噔噔噔”地爬下床,走到桑雨眠床边,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林栀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草莓味牙膏香,她弯着腰,凑近桑雨眠,眼神里满是担忧:“眠眠……没事了吧?昨晚吓死我了。你哭的时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你。”
桑雨眠勉强撑起身子,后背靠在床头的栏杆上,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没事了。”
其实不是没事,只是那些沉重的情绪像块湿海绵,压在她心里,连开口多说一个字都觉得累。
“真没事?”林栀狐疑地盯着她的脸,桑雨眠的脸色苍白得像纸,眼下的乌青很明显,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一看就是没睡好。
她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拍了下手:“对了!你手机不是坏了吗?屏幕都碎成那样了!今天周末,正好可以去修啊!我知道学校后门出去,过两个路口有个数码城,里面好多修手机的,我上次耳机坏了,就在那修的,手艺可好了!”
修手机?桑雨眠怔了怔,目光落在枕头边,昨晚她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现在只露出一截充电线。
是啊,手机坏了,屏幕碎得连触控都费劲。这意味着,至少在它修好之前,她可以暂时“逃离”桑岳可能的信息轰炸和电话追击。
这个念头像颗小石子,投进她混沌的心里,漾开一点微弱的光,这仿佛成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短暂喘息的理由。
“我……我一个人去就行。”她低声说,声音里还带着点没散去的疲惫。
“那怎么行!”林栀立刻反对,语气斩钉截铁,“你昨天那样子,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万一又出点什么事,我怎么跟大家交代?要不我陪你去?”
她想了想,又眨了眨眼,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狡黠的笑意,“或者……我帮你跟班长说一声?他肯定懂这个,男生对电子产品都在行!而且……”她拖长了语调,眼神里带着点“你懂的”的意味,“有他在,安全感爆棚好不好!”
桑雨眠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找陈烬?昨晚夜里才刚通过电话,她在电话里哭得那么狼狈,把最不堪的一面都暴露在他面前,她甚至能想起自己当时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哭腔,连话都说不完整。
今天又去找他,会不会太麻烦他了?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很麻烦?
她下意识地想拒绝,嘴唇动了动,还没等说出话,林栀已经行动力超强地抓起了自己的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打着字:“哎呀别犹豫了!我这就跟他说!你手机坏了,总得修吧?难道你要失联啊?到时候你家里人找你,都找不到,多着急!”
桑雨眠想阻止,却发现自己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一种隐秘的、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混合着巨大的窘迫,在她心底纠缠——她其实有点想见到陈烬,想再听听他平静的声音,可又怕自己的狼狈会让他不舒服。她攥着被角,指尖把被角捏出了深深的褶皱。
没过两分钟,林栀的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班长”两个字。她看了一眼桑雨眠,对着她做了个“搞定”的手势,然后拿着手机,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拉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桑雨眠坐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角,心跳莫名地有些快,阳台的玻璃门没关严,能听到林栀断断续续的声音,语气很轻快,偶尔还会笑两声。
几分钟后,林栀从阳台回来,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脚步都轻快了不少:“班长说他正好也要出去买点东西,半小时后,在女生宿舍门口等你,你快起来洗漱!”
半个小时后,桑雨眠磨磨蹭蹭地走下女生宿舍楼的台阶,她穿了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是林栀找给她的,衣服很软,贴在身上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