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绒锁

番外 封后大典（第1页）

时值仲春，万物复苏，恰逢钦天监卜算的吉日。皇城内外焕然一新，汉白玉的御道被清水洗刷得光可鉴人，两侧旌旗招展，禁军甲胄鲜明，肃立如林。空气中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息，比之当年的登基大典，更多了几分繁复与柔和的华彩。

吉时将至，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内外命妇皆已按品级肃立在太极殿前巨大的广场上，鸦雀无声。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璀璨光芒，映照着无数期待或好奇的目光。

钟鼓齐鸣，雅乐奏响。首先出现的是皇帝的仪仗，萧玄璟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龙行虎步，登上高高的御阶，端坐于龙椅之上。他面色沉静，目光扫过下方，威仪天成。

紧接着，礼乐声变，变得更加悠扬雍容。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至御道尽头。

楚晏出现了。

他今日所穿，并非太子妃规制的礼服，而是真正属于皇后的祎衣。深青色的织锦为底，上面用金线密织出翱翔的鸾凤，展翅欲飞，华美庄重至极。墨发被尽数绾起，戴上了属于皇后的九龙四凤冠，珠翠环绕，博鬓垂肩，每一步移动，都带来珠玉相撞的清脆微响。他面容被精心妆点过，褪去了几分以往的苍白，更显雍容气度，眉眼间沉静如水，不见丝毫怯懦或激动，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从容与威仪。

他并未乘坐凤辇，而是由八名身着彩衣的女官引导，一步步缓缓行来。步伐沉稳，姿态优雅，祎衣长长的后摆由两名宫女小心托着，在身后迤逦而行。阳光照在他身上，鸾凤金纹流光溢彩，与皇帝衮服上的龙纹遥相呼应。

广场上寂静无声，唯有礼乐和楚晏裙裾拂过地面的细微声响。无数道目光聚焦于他一身，有惊叹，有敬畏，有审视，也有复杂难言的情绪。从罪臣之后、男扮女装的替嫁太子妃，到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条路上浸满了多少惊心动魄与无声的较量。

楚晏目不斜视，一步步走向御阶，走向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他能感受到萧玄璟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深沉、专注，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仿佛在告诉他：无需畏惧，向前走。

终于，他行至御阶之下，依照古礼，盈盈拜倒。

内侍监展开明黄绫缎的册后诏书，朗声宣读，声音洪亮，回荡在广场上空。诏书中盛赞皇后“性秉幽闲，度娴礼法”，命其“辅佐皇帝，表率宫廷，母仪天下”。

宣读毕，萧玄璟缓缓起身，从身旁礼官捧着的紫檀木盘中，取过那枚象征着皇后权威的黄金宝玺——皇后之玺，其大小规制仅次于皇帝玉玺。

他步下御阶，走到依旧跪拜的楚晏面前。

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玄璟垂眸，看着眼前之人低垂的、露出脆弱后颈的恭敬姿态，看着他头上那顶沉重凤冠，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是他，亲手将这人推上这荣耀之巅，也是他，曾让这人坠入绝望深渊。如今，一切尘埃落定。

他伸出手，将那只沉甸甸的黄金宝玺，稳稳地放入楚晏高高举起的双手中。

“咨尔楚氏，允赖柔嘉。承斯玺绶，永绥福履。”萧玄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也隐含着一丝唯有彼此能懂的深意。

楚晏双手接过宝玺，触手冰凉沉重，却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清晰地说道：“臣妾谨遵陛下教诲，必恪尽妇道，辅佐圣躬，不敢懈怠。”

声音清越，虽不高昂，却清晰地传遍广场。

礼成。

山呼海啸般的“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之声骤然响起，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楚晏在萧玄璟虚扶下起身，转身，面向脚下跪伏的万千臣民。阳光刺目，他微微眯起眼，手中宝玺的重量提醒着他此刻的身份与责任。

萧玄璟站在他身侧半步之后，玄黑与深青，龙与凤，并肩而立，共同接受着这天下最尊贵的朝拜。

仪式结束后，盛大的宫宴在太极殿举行。楚晏坐在萧玄璟下首的凤座上，举止得体，应对自如，接受着宗室命妇和外国使节的朝贺。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太子身后、小心翼翼应对审视的太子妃，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国母，仪态万方，从容不迫。

萧玄璟偶尔会将目光投向他，看到他在觥筹交错间依旧保持的沉静，看到他与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王妃交谈时不卑不亢的姿态，唇角那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再次浮现。

他的皇后，已然能够独当一面。

夜色深沉，喧嚣散尽。坤宁宫（已正式成为皇后寝宫）内红烛高烧，喜庆的气氛尚未完全散去。

楚晏褪下沉重的祎衣和凤冠，只觉得浑身疲惫，却也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轻松。镜中的人，雍容华贵，眉宇间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萧玄璟走了进来，他也换下了繁重的朝服，只着一身墨色常服。

“今日辛苦你了。”他走到楚晏身后，看着镜中的影像。

楚晏透过镜子与他对视，微微一笑：“臣妾分内之事。”

萧玄璟伸出手，并未触碰他，只是虚虚地……拂过镜中那顶被放置在一旁的凤冠：“这凤冠，很重。”

“嗯。”楚晏低低应了一声。重的何止是凤冠。

“但朕会与你一同扛着。”萧玄璟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如同承诺。

楚晏心中一动，转过身，抬头望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那里有江山，有天下，此刻，也清晰地映着他的影子。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放入萧玄璟摊开的掌心。

十指交握，温度传递。

而今夜，独属于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