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绒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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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第1页)

星澜的惊恐像藤蔓,悄无声息地缠了万万年。

那藤蔓的根须扎在云端的血色里,万万年前那支玄铁箭穿透肩胛时,带着倒刺的疼就顺着血脉钻进了骨缝,从此每逢星月交替,旧伤便会准时抽痛,像有无数细小的针在皮肉里游走。她总在午夜惊醒,冷汗浸透的寝衣黏在背上,指尖摸到肩头那道浅浅的疤痕时,总会恍惚看见云柱上淋漓的血——那时的她穿着厚重的甲胄,以为只是一场严苛的历练,却不知那支箭不仅钉穿了皮肉,更在她心底凿开了一道缝,让往后万万年的恐惧都有了栖息的角落。

梦里总有模糊的影子。有时是寒霄举着戟站在云端,银甲在星辉下泛着冷光,他说“不过是点教训”,语气里的漫不经心比箭尖更伤人;有时是澜澈冲过来时通红的眼眶,兄长的手在她伤口上方悬了又悬,却终究没能碰那支带机关的箭,她听见他声音里的颤抖,却读不懂那颤抖里藏着的无力;还有时是无数双眼睛,藏在云霭深处、星轨暗处,那些目光像细密的网,落在她身上时带着审视与权衡,仿佛她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枚刻着“星姬”二字的筹码,随时可以被摆上棋盘,也随时可以被弃掉。

玄翎送的安神香在案头燃了半炉,袅袅青烟缠着窗棂上的星纹,却缠不住她攥紧袖口的手。那香是玄翎用玄曜瀚宇境的晨露和星辉蕊炼的,他说“闻着这个,能睡得安稳些”,可她总觉得那香气里藏着些什么——是他递香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凝重,还是香灰落在案上时,像极了当年云柱上剥落的碎石?

上次裂隙震荡得厉害,玄墟境的屏障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族中长老们在议事殿里争论了三天三夜。星澜带这凝霜抱着刚温好的星露茶走过去时,恰好在殿门外听见老执事的声音,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字字淬了冰:“……星姬仙体与玄墟境同源,若以仙元献祭,或可稳固屏障万年,待找到新的法子再做计较……”

“计较”二字像根冰锥,猛地扎进星澜心口。她倒在凝霜旁边时,凝霜手里的茶盏晃洒了,滚烫的茶水溅在星澜指尖。星澜转身要走时,脚步却像被钉在原地,耳中反复回响着“献祭”二字——原来在他们眼里,她的存在从来都与“用处”挂钩,就像万万年前那支箭,明着是教训,暗着或许也是一场试探,试探她这“星姬仙体”到底能承受多少疼,能为维度挡多少灾。

扭头撞进玄翎怀里时,她浑身抖得像片被狂风卷住的叶。他衣襟上带着玄铁的寒气,那是他刚从裂隙边回来的证明,可那寒气竟比不过她骨子里的寒凉。玄翎的手按住她后颈,温热的灵力顺着经脉漫进来,像春日融雪般一点点焐着她冻僵的四肢,可她还是止不住地抖,仿佛又回到了被钉在云柱上的那一刻,四周是呼啸的风,身下是翻涌的浊气,而自己是悬在半空的猎物,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怕什么?”玄翎的指尖抚过她泛白的脸颊,又轻轻按在她抿得死紧的唇上,他的指腹带着常年握扇的薄茧,触感却意外地温柔,“有我在,谁敢动你。”

星澜把脸埋进他衣襟里,没说话。她信现在的玄翎,信他此刻眼底的疼惜不是假的,信他掌心里的温度能驱散一时的寒。可她不信这万域的规则——规则从来都偏爱权衡,偏爱“舍小为大”,就像当年寒霄说“只是教训”,或许在他眼里,那支箭真的只是让她“成长”的手段;就像澜澈哥哥总在权衡利弊时沉默,他护她,却也护着星辉族的万万人,若有一天两者必须选其一,她不敢想那个答案;就连族里的长老们,他们敬她一声“星姬”,目光深处却藏着对“仙体”的觊觎,仿佛她的血肉、她的灵力,生来就是为了填补这天地间的裂隙。

她像悬在崖边的星,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浊浪,头顶是看似璀璨却冰冷的星河。风一吹就晃,仿佛随时会被谁轻轻一推,便坠入那片翻涌的黑暗里,成为填裂隙的石头,连一声回响都留不下。

这些恐惧像扎在肉里的刺,密密麻麻,藏在寻常日子的褶皱里。有时是玄翎为她挡下暗袭时,她看见他衣袖上沾染的血迹,会突然想:他护着我,是不是因为我还有用?有时是澜澈送来珍稀的护心草,她捧着那株泛着金光的植物,会忍不住揣测:哥哥是不是又在哪个交易里,用别的东西换了她的安稳?甚至看到寒霄留在流萤谷的那片花海时,她也会恍惚——他当年的“教训”,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是星姬,早就算好了这一箭能在她心上刻下多少疼,好让她永远记得他?

分不清的疼是真的疼,还是如今的惊恐把那点疼放大了万倍。万年前拔箭时的剧痛还在骨髓里留着余震,可现在的她怕疼,更怕自己从一开始就是枚被精心打磨的棋子。寒霄的“教训”是棋路,玄翎的“守护”是棋路,连澜澈的“周全”也是棋路,而她被困在棋局中央,连自己的每一步是不是真的出于本心,都快要分不清了。

就像此刻,玄翎的灵力还在她经脉里缓缓流淌,他身上的气息带着让人安心的熟悉感,可她还是忍不住抬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那双总是锐利如星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她的影子,温柔得像一汪深潭。

“玄翎,”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怕得到那个最恐惧的答案,“如果有一天,用我能换万域维度安稳,你会……”

“不会。”玄翎打断她的话,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他的手扶住她的肩膀,稍稍用力,让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另一只手依旧按在她唇上,仿佛怕她再说些不吉利的话,“万域维度安稳若要以你为代价,那这安稳,不要也罢。”

星澜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他眼底的坚定,那里面没有丝毫动摇,没有权衡,只有纯粹的、不容置疑的执拗。玄翎顿了顿,松开按在她唇上的手,转而握住她冰凉的手指,然后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那里跳得很稳,强劲有力,每一次搏动都透过衣料传来,撞在她的掌心,也撞在她那片荒芜的心上。“你听,”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这里跳一次,就护你一次,万万年不变。”

窗外的星辉不知何时漫了进来,像融化的银,淌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星澜望着玄翎认真的眉眼,他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也映着漫天的星光,那光芒亮得让她有些恍惚。肩头的旧伤似乎真的轻了些,那根总在午夜抽痛的神经,此刻竟难得地安静下来。

可她心里清楚,那藤蔓般的惊恐没有断。它只是暂时松了松缠绕的力道,像蛰伏的蛇,藏在更深的地方,等着下一次风雨来时,再悄悄缠上来。她还需要些时间,需要更确定的答案——需要看到玄翎在真正的抉择面前,是否真的能放下那所谓的“万域安稳”;需要看到澜澈的沉默里,是否真的藏着“妹妹永远最重要”的笃定;甚至需要弄明白,寒霄当年那支箭背后,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不忍。

她需要这些答案,像需要阳光和水一样,才能慢慢拔掉那些扎在肉里的刺,才能真正相信,自己不是谁都可以牺牲的那一个,不是悬在崖边的星,而是能在星河中站稳脚跟,能被人放在心尖上,不必担惊受怕的星澜。

玄翎似乎看穿了她心底的犹豫,他没再说话,只是收紧了握着她的手,让她更清晰地感受着他心口的跳动。案头的安神香还在燃着,青烟袅袅,终于缠上了窗棂的星纹,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星澜闭上眼睛,把脸重新贴回玄翎的衣襟。或许,她可以试着等一等,试着相信这片刻的安稳不是假的,试着相信那万万年不变的承诺,能真的撑过万万年的风雨。

只是那藤蔓的根须,依旧在血脉深处,悄悄等待着被彻底拔除的那天。

凝霜在一旁看得心惊,悄悄退到廊下,指尖捏着传讯符却不敢惊动任何人。她跟在星姬身边万年,见过她对着符文拓本时的专注,见过她给玄翎包扎伤口时的慌乱,却从未见过她此刻这般模样——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呼吸都带着颤抖,仿佛那“献祭”二字不是从老执事口中说出,而是直接钉进了她的魂魄里。

殿内的安神香还在燃,烟气漫过玄翎的玄色袍角,又缠上星澜散落在肩头的发丝。玄翎忽然弯腰,打横将她抱起,星澜下意识攥住他的衣襟。

“玄翎……”她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浓浓的鼻音,“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我的仙体……真的能填裂隙?”

玄翎的脚步顿了顿,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是不是真的不重要。”他低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里的寒意比玄曜瀚宇境的冰雪更甚,“谁敢打这个主意,我就掀了他的议事殿,拆了他的星辉族,哪怕让这万域维度重新变回混沌,也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星澜的睫毛上沾了湿意,蹭在他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她知道玄翎从不说虚言,可万域维度的规则像张无形的网,连澜澈哥哥都挣脱不开,他又能对抗多久?就像万万年前的云端,寒霄一句“教训”便能让她被钉在云柱上,如今那些藏在暗处的目光,又何尝不是在等一个“舍小为大”的借口?

玄翎抱着她回了星栖阁,将她放在铺着星绒的软榻上,转身去拧帕子。铜镜里映出他紧绷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像玄铁铸成的刃,可当他转过来时,眼底的戾气已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小心翼翼的温柔。

帕子的温度刚刚好,他替她擦了擦指尖被烫红的地方,又轻轻按揉着她发紧的肩颈。“还记不记得在玄铁阁,你画的那道符,刚柔相济,比我和云岫的都好。”他忽然开口,声音放得极轻,“那时我就想,我的星澜心里是有杆秤的,谁真心待她,谁藏着算计,她比谁都清楚。”

星澜望着帐顶绣的星图,那是她亲手绣的,每颗星的位置都对应着万域的星轨。“可秤会晃啊。”她低声说,“就像悬在崖边的星,风一吹就偏了。”

玄翎握住她的手,将那只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让她感受他温热的皮肤。“我就是那阵风。”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我不会吹偏你,我会托着你,让你永远悬在自己想在的位置,哪怕用玄曜瀚宇境的所有星力做锚,也绝不会让你往下掉半分。”

帐外忽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一只信鸽落在窗台上,嘴里衔着片流萤谷的花瓣。玄翎拆开绑在花瓣上的字条,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星澜看见他指尖的青筋跳了跳,那是他极力压制怒意时才会有的模样。

“寒霄?”她轻声问。

玄翎将字条捏成粉末,语气却平静得可怕:“他说流萤谷的花全开了,想请你去看看。”

星澜的心猛地一缩。流萤谷的花,是用寒霄的血养的,那花瓣上的尖刺,像极了当年玄铁箭上的倒钩。他此刻邀她去,是想提醒她那些疼,还是……有别的用意?

“不去。”玄翎替她盖好薄被,语气不容置疑,“他若敢来,我打断他的腿。”

玄翎皱眉:“你不用怕他……”

“我怕的不是他。”星澜望着窗外,星辉落在她眼底,映出一点微弱却坚定的光,“我怕的是自己永远困在这藤蔓里,连伸手拔刺的勇气都没有。”

流萤谷的花海比传闻中更妖异,半染星辉半凝寒霜的花瓣在风中摇曳,根须在泥土里盘结,像无数条纠缠的锁链。寒霄就站在花海中央,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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