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沌痛苦的泥沼中,只有这个想法格外清晰。
他宁愿永远守着这个见不得光的秘密,宁愿永远以朋友的身份待在他的身边,也绝对不能冒着失去他的风险。
他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承受失去吴竟的代价。
这一夜,陈乔野在辗转反侧和心惊肉跳的半梦半醒间煎熬,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疲惫不堪地陷入短暂浅眠。
——
第二天一早,陈乔野被闹钟闹醒时头痛欲裂,眼睛也酸涩肿胀。
他木然地洗漱、木然地换好衣服,直到拿起那副崭新的眼镜戴上,模糊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他才仿佛真正从那个混乱的夜晚回到现实。
餐桌上,叶岚正在摆早餐,听到动静抬起头,视线落在陈乔野脸上,随即笑起来:“哟,戴上眼镜啦?这副眼镜框选得不错嘛。”
陈乔野下意识推了推镜架,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坐下来扒拉了两口粥,他才像是想起什么,声音很轻地补充了一句:“是……吴竟帮我挑的。”
叶岚看起来很高兴:“是吗?小吴眼光真不错。这孩子是真好,又热心肠。你可得跟人家好好相处。”
“……知道了。”陈乔野闷闷地应着,匆匆喝完碗里的粥,几乎是逃也似的抓起书包,“妈我走了!”
清晨微凉的空气扑来,让他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点。然而,当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懒洋洋地靠在山地车上,嘴里叼着袋豆浆,正低头看着手机时,陈乔野的呼吸又是一窒。
吴竟看到他,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早上好啊!”因为叼着豆浆袋子,显得有些含糊。
他的态度和往常没有任何不同,陈乔野僵硬地点点头,不敢与他对视,低头去开车锁。
吴竟三两口喝完豆浆,空袋子精准投进旁边的垃圾桶,长腿一跨,很自然地凑过来,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哎你还别说,眼镜一戴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嘛!好看!”
他的夸奖直白而坦荡,热气呵在陈乔野的耳廓,他眼神慌乱地飘向别处:“……快走吧,要迟到了。”
说罢径直跨上车,把一头雾水的吴竟仓皇地抛在身后。
“欸?陈乔野!”
吴竟愣了一下,立刻骑车追了上来。他的山地车轻便快捷,很快便与他并行。
“你什么意思啊!”吴竟的声音带着点哭笑不得,“昨晚明明还感动得稀里哗啦,怎么过了一夜就翻脸不认人了?你这变脸速度也忒快了啊!”
车轮碾过清晨的路面,发出沙沙的声响。陈乔野硬着头皮,目视前方,不敢侧头:“我没有。”
“屁嘞!你就有!”吴竟不依不饶,试图凑近去看他的表情。
晨光透过道路两旁梧桐树新生的、尚且稀疏的叶片间隙洒下,在路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如同陈乔野此刻混乱不堪、无法言说的心事。他偷偷地、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吴竟——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那枚黑色的耳骨钉在晨光下折射出一点微光。从玄武湖回来之后,他又重新把它戴了回去。
陈乔野想,就这样吧。
他将心底那头疯狂叫嚣的野兽死死关回笼子里,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早读课铃声响起,陈乔野几乎是冲进教室,将自己迅速埋进书本之后。
他试图用最大的声音朗读单词,用机械的记忆来覆盖那些不该有的念头,但收效甚微。他的声音混在嘈杂的读书声里,干涩而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