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万万细小的透明水珠瞬间漂浮显形,玉珠散落般跳回水潭,身上穿的衣服里面外面立刻都变得干燥柔软。他起身,也不管陆寰烘干法球搓成功没有,径自走向一旁。
陶罐干尸只悬吊于水潭正上方,用的是很长的金属丝,全部都被一层黑色的油垢一样的东西包裹,看不出材质。洞顶明明非常高,干尸离水面却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源澈往上照去,看见顶部装置着些类似齿轮的圆盘,直径起码接近两米。
那是什么东西?机关?有人操控这东西下棋?然而源澈瞬间就明白了,通过控制这些陶罐的位置,可以改变封印阵法的加成效果。
没被水淹没的只有一小块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底。临水两边的岩石节理清晰,完美符合砾岩结构;最里面的墙则像是坍塌过,痕迹很新,大小不一的碎石块堆成斜坡。
这时一只手从源澈身后幽幽探出,食中二指夹住缝隙里的石头往外一掰,顷刻保持微妙平衡的整面碎石墙再次崩溃,滑坡般哗啦啦倾泻而下,尘灰四处扬起。
源澈捂住鼻子赶紧后撤,想也不用想这是哪个蠢货干的好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就听见陆寰说:“果然后面有个甬道。”
尘埃落定后,两人站在黑黝黝的洞口前探头探脑,源澈一时也忘了质问他一声不吭就扣人家石块这件事,狐疑问:“你来过?”
“当然没有。我只是觉得这面墙的异常太过于离奇,后边肯定不简单。”
回答极其质朴无华,脑回路格外粗暴笔直。
“……”
陆寰一手扶上洞沿,朝里面探望片刻,扭头道:“进去看看?来都来了。”
源澈却敏锐地嗅出几分危险的气息,“先别急,我感觉有东西过……”
说时迟那时快,源澈猛地伸手,拉过对威胁浑然不觉的陆寰,用力往回一扯,带得他整个人远离洞口;下一秒,一个黑影疾速冲出,几乎是擦着陆寰的衣角而过,速度快到只余下恍若幻觉的残影。
“自己靠边站好了!”
源澈随手把陆寰一扔,汇聚着全力的法球轰然脱手射去,然而那黑影倏然垂直式扎进水池,这必中的一击反倒落空,炸穿了对面的石壁。
唯一的线索出现,说什么也得逮回来审审,源澈顾不得自己才干的衣服,三步并一步,扑通一声果断跟着跳了下去。
“喂!”
陆寰追到碎石岸,瞪目搜寻源澈的身影,水底下,蓝色法术光球正以惊人的速度黯淡,眨眼间就失去踪迹。
倒映眼底那抹蓝光消失殆尽时,洞穴彻底陷入不识五指的黑暗之中,荡漾着的水声也随之静默。三秒钟过去,五秒、十秒、二十秒……陆寰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如果给他套上陶罐再绑起来倒吊,就可以成为第82具陶罐干尸,完美融入封印大军……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家伙太过英俊无俦风神疏朗,好比卫阶站在一堆芒果脸中格格不入。
“封天印呢?”陆寰忽然对着黑暗开口。
“没抓住,它化作人身跑了,应该就藏匿在这附近。”有人在远处答道。
陆寰眼角微动,面上没泛显波澜。
那人又没头没脑问了一句:“就是他?”
“应该没错,但他实在变化太大,我辨认不出初时模样。”
“这道理就像网购的床垫,签收时和拆开包装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形态,但本质上你手里的一直都是同一块乳胶。”那人说,“无论容貌如何变化,轮转的灵魂才是唯一锚点。”
“那么还请告诉我,怎样去确认他的灵魂?”
陆寰脸上浮现讥讽的笑容,加重语气道:“要怎么样做,才能够确认他早已支离破碎、如齑粉般随风而去的残魂?”
*
这片水域远比看上去要大,暗流也远比想象中更紊乱汹涌。
受修斯特网残余封印的影响,加上出水换气,源澈足足用了三分钟才把那黑影逮住并塞进锁灵瓶——果然上古封印法阵就是质量好,明明能够瞬秒的事非得强行拖延到一百八十秒。
源澈把锁灵瓶往衣兜里一揣,踩水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间追到了一个完全陌生且独立的气室,四方洞壁呈倒角度向上方延伸,和洞顶形成一个光滑的倒U型,别说上岸,连一个可供暂时离水的平台都找不出来。
气室只有一个半脑袋的高度,完全封闭,不知道氧气还能撑多久。源澈略一琢磨,打算原路返回时,突然想起一个很严峻的问题——
当时只顾着追行骸,忘记身旁还有个花瓶了!
话说那家伙应该不会蠢到跟上来吧?现在大概是留在原地苦兮兮等救援吧?等等等等万一有暗处潜伏的敌人伺机而动那他岂不是完蛋了!
源澈心说我真是输给你了,深吸一口气,继而猛地扎进水里。水下空间大得堪比歌剧院殿堂,没有活物,粉尘静止地悬浮,底部全是大小不一的洞穴,犹如无数头骨空洞的眼眶。
然而他只粗略扫了一眼,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根本没记住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