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月岛萤分别回到家后,北里悠花给自己洗了两根黄瓜当作晚饭。为了防止自己饿死,又抓了一把该吃的营养补剂和胶囊往嘴里送。她将电视里漫才节目的声音调到最大,搞笑艺人夸张的对话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
来到仙台之后,北野悠花很少感到孤独。她一直能很好地自洽,只是偶尔会在经期前有些敏感。再加上长期控制碳水的摄入,一到月末的夜晚就容易情绪低落。
当初转校来乌野时,她给出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事务所有长期企划在仙台拍摄”和“祖父是仙台人”。但其实根本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只是想换一个环境生活。
北里悠花转学来乌野高校前,就读于东京的某所私立学校。
当初入学考试时不知为何走了狗屎运,压线考进这所偏差值奇高无比的精英院校。周围全是用功读书的好学生,成绩是衡量学生的唯一标准。
可北里悠花就属于那一类“天生不适合学习的人”,进入高中后她也试过很努力地学习、挑灯夜战、反复刷习题。可最后的结果还是在及格线上下,每个月公布排名时只要从榜单最末尾开始找三秒钟就能看到自己的名字。
但她的长相和模特身份在一群认真学习的高中生面前格格不入,还经常被误解是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
每当这时北里悠花就想反驳,她也学了,可就是学不会啊!但仔细想了想、与其被人当作是天天努力但还是只考低分的笨蛋,还不如就被误解成不爱学习的美少女算了。毕竟后者听起来更好接受一些。
所以北里悠花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学习的天赋,估计大学也会随便找个专门学校精进演技。
承认自己是个普通人很难。
高压的东京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北里悠花牢牢锁在其中——那又何必勉强自己去做不适合的事情呢。换个学校好了,回到童年的夏天经常待的仙台。
当时说服北里女士在监护人同意书上签字废了一番口舌,在她据理力争之后强硬的北里女士也败下阵来。因为这一年,北里女士正式从店里的No。1女公关转型成幕后人员,负责整家店的营收与人员安排、可以说是分身乏术。母女俩一个当艺人一个从事夜晚工作,根本没什么相见的时间。
“妈妈,我毕业了就回东京。”
这是她给北里女士的保证。
于是从签完字那天开始,母女二人的关系就降至冰点。再上次见面,就是上次去歌舞伎町的不欢而散了。
北里悠花有时候也不明白,明明每次都想好好和北里女士沟通、但为什么聊到最后都会变成互相责怪呢?明明是世界上最为亲近的两个人才对啊,明明当初在旧公寓里、她们从来没有吵过架。
真是好奇怪。
十七岁的北里悠花总觉得自己已经很成熟,但又有时、又好像还是那个躲在妈妈怀里缩成一团的一年级小鬼。
她和北里女士平时很少在LINE上闲聊,不过她还是每天会给对方报个平安、告诉北里女士她还好好活着不用担心。“钱还够用吗”是北里女士最常发给她的话,贫穷对她的阴影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到了现在还不能摆脱。
而北里女士的LINE头像这么多年一直没变过——是小学时北里悠花画的小兔子。那时候北里悠花的画工还没到画小丸子的程度,连画的小兔子都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十分滑稽。但北里女士却一直夸她特别有绘画天赋,还立马用低像素的手机拍下来、换作了头像。
好丢脸。
今天北里悠花格外思念北里女士。
所以她拨通了北里女士的电话。
电话过了一会儿才被接通,那边有点吵、北里女士应该正在店里准备今晚营业的事宜。
“悠花?”
听到北里女士的声音,北里悠花喉咙有些干涩:“妈妈。”
却说不出后半句的“我好想你”。
“钱还够用吧。”
“够用。”
北里女士大概是走出店门了,那些嘈杂的音乐一下子消失了、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上次妈妈情绪有些激动,对不起。”
“…………我才是,对不起。”
这个晚上北里悠花对着电话泪流满面。
她想,自己果然还是不够坚强。
*
月岛萤并没有收到北里悠花的消息,那个会在他每晚洗澡后雷打不动弹出新消息的LINE今晚静悄悄的。
他觉得北里悠花在某些方面实在可怕。比如不知不觉间就养成了他在睡前回她消息的习惯、到了今晚身体准点出现了肌肉记忆。点开对话框还停留在上午的比赛应援,而下午偶遇时对方还信誓旦旦地和他说今晚也要给他发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