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老夫人更是满眼的心疼:“绢丫头这阵子真真是辛苦。”
楚绢笑了一下,“都是应该的,长公主抬举我,才总是唤我过去。父亲好不容易进了京,我不说天天去拜见他,怎么也得隔一日去一趟。有时候事儿赶到一块儿了,就比平时累些。好在这样时候也不多。”
老夫人不赞同地看着她,“长公主看重你是好事,可你也别太实心了。她那等人,看你跟看小猫小狗差不多了,一时喜欢便捧着,哪天不喜欢了,说弃就弃了。还是自己的功名才学更可靠。”
楚绢用花露漱过口,正拿着熏好的香帕擦手,闻言应道:“正是呢。孙女知道好赖,老话也说:若要人前显贵,必得人后遭罪。不见人的时候多攒些学问,以后就不至于说不上话,人家才乐意一直带着我。”
她这个年龄的小孩子,长公主不可能指望她能替她做什么事。要想扒住长公主,眼下能靠的也只有才学出众,能一直让长公主刮目相看才行。
还有考科举……
今年开春就是府试的时候,楚绢盘算着自己这水平,觉得不一定能考上,但是想到积累考试经验也很重要,她打算去试一把。
府试之后隔三年才是下一次会试,这就是考进士了。算下来,若是顺利,她十五六岁便能试第一把会试,起点已经高于很多人。
饭后楚绢散着步回自己小院,兜兜转转竟错了路,走到了天仙邀月园外面。
想着那园中景色宜人,正合适消乏解困,便顺势进去逛逛。
甫一进园,便被楚琬和楚纪、楚纶捉住,三人说说笑笑上前来,楚琬质问楚绢:“为何来得如此晚?误了时辰,教姐妹们好等。”
楚绢这才想起今日是学社约着起诗的日子,连日忙乱疲劳,竟一时忘了这上元节前便定下的约。
忙告饶道:“好姐姐,你是不知,妹妹刚才回了老夫人,连自己园子都顾不得回,就急匆匆上这儿来了!”
楚琬自然知道她昨儿直接宿在了楚怀庭府里,今早险些赶不及跟老太太请安,笑着打趣她两句也就罢了。
双胞胎却不好哄,两个小家伙不知道什么礼节、什么拜见的,只知道她们的绢姐姐失约在先,又翻起上元灯会那日失散的旧账,都闹着要她作赔。
楚绢只好答应她俩,过几日陪她俩上戏楼茶馆,再去外面寻热闹。
几个人拉拉扯扯、有说有笑地移步楚琬的听潮阁。
及至栏边,视野“唰”地明亮起来,楚绢眼前一亮:
只见园中一片白雪琉璃风光,晶莹剔透的冰层覆满了荷花池,洁白无瑕的雪花将枝干黝黑的花树妆点得明媚。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许是刚谈及长公主与才学,又见到这诗文里的风景,楚绢一时竟看得呆了。
“这景色漂亮吧?就是为了这景,我才约你们来作诗的。古人多少好诗文都是妙手偶得,我想着,有这般景色在眼前,姐妹们也能才思泉涌,写出点流芳百世的名篇佳作来呢!”
楚绢回过神来,笑道:“琬姐姐惯回打趣人的,写诗哪有那么容易?也就你,诗才却,提笔一挥就是好诗。”
楚琬乐得哈哈大笑,指着楚绢,“瞧瞧、瞧瞧,我都没点明了夸她,她就赶紧给我夸回来了!我这七妹妹,别人夸她一句,倒像是什么烫手山芋丢给她,巴巴地要丢回来呢!”
楚纪楚纶看看这个姐姐,再看看那个姐姐,突然一边一个抱住楚琬和楚绢:“姐姐夸夸我们,我们保证不丢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下不止楚琬,整个听潮阁内都笑做一团。
笑闹够了,楚琬拍拍手,唤婢女送上文房四宝,每人面前摆上一套,这才正了颜色道:“咱们今天权当姐妹小聚,写的诗,只要是以这景色为题,不拘什么意什么韵的,便是不成篇的残句也罢。只要想写的,都尽管写下来就是。”
楚绢提笔,看看阑外白茫茫一片雪,又看看眼前空白一张的宣纸,眼前还是浮现出那同一句。
又想到如斯大雪,竟出现在正月中的京城,可见今冬之寒冷丝毫不逊于昔年壶州,为何她竟至今未觉?
这正是:
百年老干生枯虬,
一夜梨花绽仙葩。
朱门宴罢紫蟒垂,
不见饥寒僵野岔。
神佛若解人间苦,
何故冰绡覆疮痂?
犹记青衫僧影瘦,
单衣踏雪暖人家。
思绪翻滚间,楚绢已挥毫写就一首,末了,停笔伫立,久久凝视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