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即刻抓了绿袖回衙受审,甫一进门,便见一黑脸大汉迎面而来。
秦艽认出这是城防司的方将军,连忙拱手行礼,示意让薛灵玥先进去审,莫耽误时辰。
方将军这人是个从不会拐弯的直肠子,上来便道:“你们眼下可能拨些人手出来?宁王殿下明日从圆觉寺回宫,我手中人手不够,还请大人相助,借几人从旁贴身护卫。”
宁王殿下是圣人与文皇后的幼子,自小体弱,常年养在宫中,因幼时与圆觉寺方丈惠明结下渊源,如今时不时会去圆觉寺斋戒小住几日。
秦艽应声道:“这是自然,只是眼下仍有案子脱不开身,但我手中军士明日尽归将军调遣。”
方将军一笑:“痛快!不瞒你说,宁王殿下在圆觉寺这七日,我真是成宿的担惊受怕,眼下有你这句话,我这心里便踏实多了!”
殿下到圆觉寺斋戒,必定是全山封锁,连只鸟儿也不能飞进去。可想而知方将军有多累了。
“将军辛苦,回头我差人给您送些师兄编撰习武的要领,让他们也操练起来。”秦艽娴熟地与他客套。
方将军哈哈大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我可就盼着呢!”
两人寒暄几句,便各自告别,秦艽复又匆匆往内牢赶。
绿袖与紫英近日唯一的交集,是五日之前,四月十五那日宁德候做东,在骊江池畔宴请李琚等人,从漱玉阁订了几个姑娘出来作陪。
李琚是李相长子,现任户部度支司从六品员外郎,平日辅佐郎中审核地方财政奏报,官职虽小却能扼住地方命脉,实乃肥差。
李琚平日交好之人中,便有杨护的嫡子杨源。
那日方玉节极有可能是从杨家得了请帖,获得了参宴的机会。
然而此后三日,方玉节溺死河中,紫英亦从长安消失。
武宁卫内牢,灯火熠熠。
薛灵玥若有所思地转着手中细杆狼毫,沉默地打量着囚椅上的女子。
她骨相清雅,肤若雪凝,周身一派书卷之气。颀长的身形纤薄如纸,一袭青色罗衫下,细弱的腕骨伶仃似玉,手腕处有圈发青的指印,仿佛旁人一用力便能将她捏碎。
察觉到薛灵玥锐利的视线,绿袖微微一颤。
这是一种沉默如凌迟的逼问。
她狠狠的咬着牙,雪白纤长的颈子僵硬地低垂,瘦弱的身子因承受不住的极度愤恨而发抖,手指青白地搅紧了帕子。
吸入口鼻的每一口气都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儿。往昔的记忆袭来,绿袖的指尖扎进掌心,一阵微微刺痛。
她抬起头,眼珠紧盯着薛灵玥身后的石壁。
那上印着成片的大滩暗褐色痕迹,像一条条蜿蜒的蚯蚓,顺着石壁汇集流淌,在地面斑驳氤氲成大小不一的黑色斑块。
那是血。
她从前也见过这么多血。
血迹干了就会变成黑色,刷不掉,世世代代渗进墙里,土里,骨头缝里……
眼看绿袖眼中恨意渐浓,薛灵玥暗道是时候了。
她猛地掷出手中的物什,声音脆冷:“来认认,这可是你的东西?”
一抹艳色一闪而过。
绿袖视线一顿,熟悉的水红色肚兜落在脚边,上坠的孔雀罗纱四散开来,覆在清丽的素色绣鞋上,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惑人的媚色。
昔日她满怀期许爱慕,一针一线所做。
绿袖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想不到这么快他们便知道了。
果然如世人所传,比京兆尹那群酒囊饭袋厉害的多……
但他该死,千刀万剐,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