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间在朝阳的南面,比起其余几间,位置还算不错。乍一进屋,薛灵玥便觉得这屋中气息与别处浑然不同。
青萝色的幔帐垂在床榻,屋中不见任何燃香之器,倒是笔架上挂满大小不一的狼毫,一扇多面的雕花屏风规矩地立在桌案后侧,窗下摞着三两个巨大的箱屉,诡异的整洁透出主人挑剔而矜雅的气息。
薛灵玥皱皱眉毛,“这怎么看都像是尼姑住得。”
有了方才的教训,秦艽不敢再轻易开箱,他指挥两名军士,提前捂好口鼻,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条缝。
几道视线顺着缝隙探入,靛青色的块状物映入眼帘。
秦艽松了口气,还好,只是书册罢了。
翻开箱盖,薛灵玥凑过来,取出几本置于掌心,视线划过书册的封页——《耒耜经》,《朝野佥载》,《博物志》,没有哪本是小娘子的读物,倒是可惜她这志向了。
她扯出一个笑,“看来这儿还藏着位女算子。”
这几本书若能读通,来日雁塔题名亦不在话下。
秦艽见她将书册蜷成一个卷,手指滑动飞快验看,待到尾页翻过,薛灵玥脸上笑意陡然一顿,眸中发出精光。
“怎得?”他问。
薛灵玥将书册的末页摊开平铺在他面前。
秦艽低下头,只见上刻了着一个鲜红的朱砂印。
竹文斋。
“这是何人的屋子?”秦艽声音低沉。
守在门外军士拎小鸡似的推来一个仆役,对方哆哆嗦嗦的,头也不敢抬,“……是,是绿袖姑娘的!”
“要不要将她带来?”秦艽侧头与她低语。
薛灵玥眼神犹豫,在屋中又转了两息,“还是不了,你看她平日读的书,恐怕是个心思玲珑之人,我们眼下没有证据,先别惊动她,将她平日的起居摸一遍再说。”
她探出头,对那仆役道:“一会你暗中将她指与我看。”
“是,是,”那杂役连忙点头。
令人记下绿袖模样,即刻回衙请凌峰画像,两人将剩余的屋子验看一番,确定没什么遗漏,便鸣金收兵打道回府。
夜色下,数十辆马车装载着封存的物证缓缓起行,空旷得长街上回荡着马蹄清脆的踏响。
转角处的墙檐边,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互相对视一眼,立刻抬腿跟上,随着车队的影子,身形渐渐融入夜色之中。
…………
今日竹文斋照常于辰时开张。
掌柜的睡眼惺忪,趿拉着步子,慢吞吞地从后院走出。
他昨日偶得一本古籍,看得入迷,直到寅时才睡下。
老旧的木板发出“吱呀”一声,缓缓推开三寸。掌柜的耷拉着困倦的眼皮,乍一抬头,正对上两双冷森森的视线。
他一个激灵,猛地向后倒退几步,看清那两道直挺挺立在阶前的人影,肃穆威仪的玄色云纹官袍,腰间刀剑泠泠,正是昨日来过小店的二位武宁卫大人。
掌柜的连忙拱手,“得罪得罪,今日起得晚了,实在是怠慢二位大人。”
薛灵玥放下正要敲门的手,与秦艽对视一眼,两人紧绷的肩膀同时松懈下来。
前车之鉴在先,还当是人跑了……
她伸手虚虚扶起掌柜的,手中画像一抖,“你可认得这画上的女郎?”
掌柜的两手直抖,捧着画像凑到眼前,才看了两眼便肯定道:“这是琼娘呀,她住得不远,往日常常来我店中借书的。”
“不远?”秦艽眸子微微眯起:“你难道见过她的住所?”
漱玉阁在兴德坊,与梅花巷相隔整整一个安德坊,行走一趟要一个多时辰,那绿袖会飞不成。
“自然见过哩!”掌柜的理所当然道:“她就住右转东边巷口第三家,只是身子不好甚少出门,年节后我还帮她送过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