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大的那个瞧着十六七岁,水汪汪的眼睛略一扫便收回,低头敛目,很有几分端庄贞静的大家闺秀模样,显然是珺娘。
另一个看着才及笄不久,眼神可大胆多了,直勾勾的盯在她脸上看个不住,肯定是云娘了。
章晗玉瞧了两眼,含笑招呼:“珺娘,云娘。”
两位凌家小姑急忙起身行礼,脆生生地喊:“长嫂。”
三叔母坐在上首位发愣。
章晗玉走进花厅时,满厅烛火仿佛都映照在她一人身上,所有初见之人的目光都不自禁地汇聚而来。
三叔母早前被三叔叮嘱,对这位新妇防备得很,昨日连婚房看新嫁娘的热闹都未去。
今晚头一回见到真人,远看时还觉得警惕,近处灯下细看只剩惊叹。
她恍然想,难怪小六郎为了新进门的长嫂顶撞他长兄,难怪凤池愿意把人娶进家门来……
生得这般好看的美人,如珠如玉,怎会是个恶人呢?新妇在外头落下那些坏名声,难道有隐情?
三叔母眼神复杂,只顾盯着新妇上上下下地打量。
章晗玉站在花厅中央,笑睨一眼身侧的凌凤池,不慌不忙地取出两个荷包并两只玉镯子,一人一份,给两位小姑做见面礼。
说实话,不大合规矩。
长辈坐在上首,按理来说新妇应该先敬了茶,再招呼小辈。
但章晗玉做起事来行云流水,理所当然,越过长辈先给小辈见面礼,凌凤池不出声,在场也居然没一个发声质疑的,珺娘和云娘急忙起身接过镯子,齐声道谢。
这边先安抚住了年幼易应付的凌家小姑和六郎,那边任两位长辈带着防备眼神打量,章晗玉只装作不知。
等打量够了,新见面的防备心放下七分,她这才上前给长辈敬茶。
凌三叔紧张得手脚都不知何处放,目光游移,自己拼命安慰自己:这是凌家新妇!
大侄儿父母都不在了,自己作为长辈代收新妇一杯敬茶而已。
站在面前的不是臭名昭著的阉党门下第一爪牙,吕老贼的义子,朝中三品中书郎给自己敬茶,是新妇在敬茶,不是……哎哟这同一张脸!
章晗玉抬头莞尔一笑,凌三叔慌乱中撞歪了茶盏,半杯茶水泼去地上。
章晗玉就当没看到地上横流的茶水似的,柔声道:“三叔小心。”
稳稳当当奉起第二盏茶,捧给三叔母。
三叔母眼神都发懵了。
好个凌老三,不声不响自己把茶水泼了,剩下她怎么办?她得硬着头皮喝啊!
三叔母抖着手捧起敬茶往嘴边送。
眼前如珠如玉的美人儿……应该,不会,在进门的头一天,往长辈茶水里下毒吧……
章晗玉看在眼里,从容转身取来一个空杯,当三叔母的面从敬茶的壶里倒半杯茶,自己啜饮了一口。
“三叔母见谅,有些口渴。”
三叔母仿佛承担千钧的肩背一下子舒展了。
她姿势体面地举杯拢袖,当面喝了敬茶,把空杯放去托盘里。
又取出一支琉璃钗,赐作见面礼。进门头一天的敬茶之仪顺顺当当地完成。
章晗玉立在两位长辈面前,姿态恭谨有礼,含笑听他们提起凌凤池早早病逝的母亲,亲自教养他长大的父亲。
凌凤池的父亲心怀远大,临去前最在意的便是重振凌家门第。大侄儿这些年来殚心操劳,以一己之力担起家族门楣,如何地不容易。
凌三叔说得有点琐碎,章晗玉握着琉璃钗,眉眼噙着笑,极耐心地倾听。
三叔母听得感动,在旁边频频点头。
乍看堂上这场面,倒有几分全家和睦,和乐融融的感觉。
凌凤池的目光落在章晗玉握钗的手指尖上。
手握着名贵易碎的琉璃钗,纤长指尖来回缓缓的抚摸几次,在钗身中间处一顿,做出往两边掰的细微姿势,很快便按捺住了。
——倒也不是她有意想要毁钗,落三叔母的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