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愣点了点头,心下终于像是空了一块。末了,又指了指那名册,涩然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她有些不敢再问了。
“你想说什么?”
“我……”她踌躇着,“三郎……再帮我找一找,是否有三郎的名姓,可以吗?”
“他叫什么?”红衣女子皱了皱眉,点着纸页翻动了起来。
她摇摇头,“不知道……他没有名字,就叫三郎。”
“崔氏,三郎。”
“册子里没有,不用找了。”李闻歌淡淡道,抬手将梦留脑后的束起的绳结打开,面罩垂落,他来不及反应,就被身旁的李闻歌拿在了手中,“你来看看,这位是不是。”
梦留神色惊异,登时抬手遮着脸上丑陋的疤痕。
“李姑娘……”
那道伤疤自嘴角处延伸至耳廓,长在脸上,如同一条蜿蜒的肉蜈蚣。那是自他出生时便带在脸上的,怪异的胎记,这些年他少不了要遭人耻笑,便一直以纱遮面,不肯露真容。
李闻歌拍了拍他的肩头,“不必多虑,一道伤痕而已,谁身上还没有了?”
唯独那被困在阴差之间的人,看着眼前的梦留,抖着唇瓣,迟迟说不得话。她的手颤颤抬起,又放下,有力睁着黑漆漆的眼眶,想要再多看一点,再看清一点。
她唇瓣张合翕动,在心中过了千百遍的情景,都被此刻全盘否定。她曾经想过,如若能与他再见面,若是他还记得自己,该如何相认;若是他不再记得自己,又该如何重新相识——
她从来没有想过,与他再见,是在自己离开之间,做最后一面。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想,大抵还是幸运的吧。
“你可以……再近一些吗?”
梦留看着她的伸出的手,下意识想要触碰,却只探到一片飘渺的虚无。“三郎……我是兰笙,杜兰笙。”
她说罢,又自顾自摇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了。
记得也好,不记得也好,都不重要了。
能再见他一面,就不枉她等了这样多年。他如今是医师,过得应当也没有忧虑,不用做苦力,不必任人支配,这就足够了。
看到他圆满,就足够了。
“抱歉,我……记不起了。”梦留对她的记忆仍旧停在梦中,但似乎冥冥之中的牵连,令他的心脏也跟着隐隐作痛。
她只是摇着头,“这样最好了。”
他只需要好好度过余生,不必记得她。如果能用任何代价换他这一辈子,下一辈子都平安喜乐,她决然不会犹豫半分。
就当是偿还她破败的半生里,偷来的唯一值得回忆的时光。
第30章两个……媚魔?
忘川河畔,两岸曼珠沙华灼灼摇曳,红得刺人眼。
杜兰笙走在长桥上,前面望不到头的都是黑压压的人。她忽而有些想笑,逃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一身轻地走入地府的大门,甚至觉着景色还不错。
她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俞成云。她长着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脸上没有情绪。见她看来,她幽幽掀起眼帘,开口道:
“看什么?”
“看你这张脸,”杜兰笙笑了笑,“我们说是一对孪生姐妹,倒也不为过。”
俞成云冷哼一声,“过了这道桥,我们就各入各的轮回道,还有什么姐妹不姐妹的。”
“你若是我的妹妹,我定会好好疼爱你。只可惜这时机不合时宜,我没有那个福分做你的姐姐了。”
“什么意思?”
俞成云盯着她。有风卷着河岸的沙尘袭来,将她身前的轻纱扬起,遮住了视线。朦胧之间,她看着杜兰笙似乎苦涩地瘪了瘪嘴角,等视野再清明时,对方已把头偏过去,欲盖弥彰地抹了一把眼角。
“我满身罪业,身上背着人命,自然要去赎罪的。”她看着长桥尽头那冉冉飘在半空的烟雾,“做人太苦了,也没比下地狱好到哪儿去。”
“若是要我再重头来一遍,想想都恶心,还是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