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梳嬛这才扭动脖子,看到了李璧月,轻喃了一声:“李府主……”
她声音苍老,如同沉沉暮霭。失去唯一的女儿的哀痛压垮了她,让这位昨日还精神饱满的妇人形容枯槁,一夜之间老了二十岁。
李璧月道:“长公主,死者已矣,还请节哀……”
长公主毫无反应。
李璧月心中沉痛,长公主昨日还谋划着给女儿找一个如意郎君,今朝便白发人送黑发人。个中伤痛,岂是旁人“节哀”可以安慰。
只不知那幕后黑手是谁,竟然如此丧心病狂,杀害一个纯朴天真的少女,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李璧月望向长公主:“公主,我是过来查案的。您可知道郡主是怎么死的?”
长公主神情呆滞,她睁着眼,眼神中却一片空洞,似乎并不明白李璧月这句话的意思。
李璧月又道:“长公主可否容我检视郡主遗体?”
长公主仍然神情恍惚,李璧月无奈叹息。她走上前去,触摸杜馨儿冰凉的手腕,见长公主并未阻止,便将杜馨儿全身要害之处认真检查了一遍,发现确如宗白阳所言,杜馨儿全身上下并无伤口,连一点出血都没有。她又将杜馨儿口鼻检查一遍,也并无中毒的痕迹。
无论怎么看,她都看不出这样一位青春活泼的少女会这么离奇去世。
李璧月见长公主精神憔悴,心知此时不是问讯的最佳时机。但她既已将此案揽下,也不得不尽快找出事情的真相。
她又问道:“公主,您可知昨日晚上郡主是何时出门,又为何出现在城隍庙?”
“出门……”李梳嬛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是了,馨儿出门了……她本来是不会出门的……是我害死了她……我害死了她……是我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啊……”
她喃喃说着,突然痛哭出来。
李璧月连忙将她扶住,长公主哭了一阵,竟然晕了过去。侍女们围过来,张罗着将李梳嬛扶回房内,又命人去请太医,现场一片混乱。
片刻之后,长公主的贴身侍女青螺走了过来,歉然道:“李府主,今早郡主的遗体被京兆府的人送回来之后,长公主一直精神恍惚。您想知道什么,就问我吧——”
很快,从青螺口中,李璧月知道了昨晚的事。
***
昨日黄昏时分。
明光禅师离开之后,李梳嬛便让青螺将杜馨儿叫到了她会客的凉亭。
李梳嬛将那些诗稿挑了些好的出来,问道:“馨儿,你来看看这些诗作,你觉得有哪些可以列入三甲?”
杜馨儿将那沓纸拿在手上,嘟嘴道:“这些酸诗都有什么好看的,横来竖去都差不多。这些人的水平我又不是不知道,矮子里面挑将军,有什么好挑的。”
李梳嬛:“那长相呢,你看谁家的儿郎顺眼。母亲明日便央媒人上门——”
杜馨儿不满地道:“我说了我都不喜欢。母亲,我不想嫁人。”
李梳嬛:“谁家的女儿及笄之后不嫁人的。这些你都不喜欢,那整个长安城可有你喜欢的少年郎,不拘是谁,只要你能看上,母亲便让圣人给你赐婚——”
“真的?”杜馨儿眼里露出一道惊喜的光。
“当然,母亲什么时候骗过你。”李梳嬛点头道:“怎么,馨儿真的有心上人了?”
“没有。”杜馨儿的神色有些慌张:“我就是不想嫁人,母亲,我觉得女子也不是非得嫁人不可,你看承剑府的璧月姐姐,一个人不也过得挺好的,我们姐妹行好多人都很羡慕她呢……”
李梳嬛道:“李璧月天生剑骨,二十岁就已是承剑府的支柱,等闲谁能与她相比。”
这时,杜馨儿已经将那叠诗稿翻过一遍,问道:“母亲,这里面的那张画呢?”
李梳嬛问道:“什么画?”
杜馨儿道:“就是明光禅师画的那张画,画着一个飞天乐舞的那张……”
“那幅画我已经烧了。”
“烧了?”杜馨儿跳了起来:“那幅画是明光禅师送给我的,你凭什么平白无故烧了它!”
“就凭我不喜欢。一个和尚,竟然给闺阁女子画像,这成何体统——”李梳嬛的声音冷了下来:“馨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今日来的那个和尚?”
隐秘的心事被一下揭破,杜馨儿如遭雷殛,竟是没有反驳。
李梳嬛见状大怒,她虽已有猜测,但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大唐朝的郡主竟然真的对一个昙摩寺的和尚起了这样的心思。
她一巴掌狠狠向杜馨儿的脸颊拍去:“荒唐——”
杜馨儿的脸颊肿起,她捂着脸,一双清透的眸子里满是泪水,却是毫不相让:“我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公主名义上是我的母亲,但也只不过是将我生出来而已,又什么时候关心过我。自己求仙问道,却将我扔在杜家自身自灭。怎么,到我长大了,该嫁人了,公主就想起来管我了。我告诉你,你管不着——”